那多王宫重兵把守。
脱里面色阴沉,像是等待谢闻道他们归来已久。
“谢使者,你是我们的贵客,我们好心招待你,没想到你却帮助外人,妄图害我们那多!”脱里这话用的是当地方言,说得气势十足,颇有君王的威严。
谢闻道心中一惊。
一张被捏皱的纸甩在地上,上面赫然画着一朵兰花,加快进展四个中原字浮在纸上。
正是当初他接收到的那封。
“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脱里问。
显然这话不是让他回答的,因为身后两列士兵随之而来,一看就是要压人的。
“他……”陈净坤显然也没有料到。
他想上前说话,被谢闻道一把拦住,往后推了一步。
谢闻道按照他们北境的礼节恭敬行了一礼:“这一切谢某概不知情,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脱里眼睛中闪着怒火,目光却在触及陈净坤的那一刻,停顿了一瞬。
接着他大手一挥,让人把谢闻道看押去牢房,令人对陈净坤严加看管,勒令其无命令不得出房门,等待随后审查。
陈净坤瞳孔一震,心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在和谢闻道擦肩而过时,两人相视一望,谢闻道丝毫不见慌乱,对他眨了眨眼。
这才让他安下了心。
谢闻道被看押的地方在王宫偏南处一座特制的囚房,比王宫住处简陋不少,但绝非京城审讯所用的那种灰墙稻草。
谢闻道像个木头一样,就直愣愣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任凭发丝凌乱。
像个遗世的仙人。
一丝月光漏了进来,门被推开,随之跃进一个蒙面的黑影,高高瘦瘦,揭开面巾便是陈净坤。
他手里提着个包裹。
“你在搞什么?”陈净坤气喘吁吁。
看来为了绕开重重守卫没少费功夫。
“我这是将计就计。”谢闻道终于动了动嘴唇,干裂的唇角渗着血丝。
他撇了一眼桌子上的茶水,没有动,舌尖微微舔了一下唇,才说,“我这么久没有给匀兰回消息,他们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你看脱里忙得焦头烂额。你照我说的做,把解白青的办法传出去,先缓解虫疫。比起匀兰,待在王室这里还是更安全。”
“之前你不是还要帮他们?如果王室得逞,彻底失去制衡,那必然要利用跨性别的力量,组建一个特殊人种军队,这不是百害而无一利?”陈净坤紧皱眉头。
“那是在那位的身世没有揭出来之前。如果一切顺利,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母国攻打奚朝。”谢闻道哑着嗓子说,“昨天那几个匀兰的,你可感受到异常?王室再不济,我们异国人也没有理由推掉正统血脉。”
“异常?”陈净坤仔细回忆。
接着他摇了摇头,忽然又想到,“……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改变性别之后的……”
“并非。”谢闻道说。
昨天他想探听更多匀兰的消息,便跟了那几个弟子一段路。
转头看到他们在街角的脂粉铺采选烟脂,俨然是另一副样子。相互打掩护,往口袋里塞了更多胭脂膏,被发现之后撒泼耍无赖,弄的掌柜不敢搜身,最终草草了事。
而他们,本身就是他们口中的,在两种性别之间可以随意转换的人。
当他把这个小插曲告诉陈净坤时,陈净坤沉默了。
“他们可以以为自己是任何一种性别,既包括人,更包括物种。你看街上认为自己是阿猫阿狗的,还妄图专门建一座匀兰城,这样下去,恐怕只是更大的祸害。”谢闻道也是叹气。
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如果虫疫已除,那王室和匀兰之间,必须要二择其一。
相比较王室的虚伪,匀兰更是长远的祸害。他不禁感慨章寻诵真是走了一步好棋。
若匀兰胜了,信念的力量是强大的,纵然不会直接威胁奚朝,实则整个扭曲的思想会遗害千年。
当人人都不认为自己是天然的人,人人都可以解释自己的存在,并以此要挟他人,扰乱秩序。
那天下动荡,国将不国,都是迟早的事。
烽火战乱,这才是章寻诵真正想看到的。
“你怎么确定利用那些白青研制出来的东西,就能够挽救北境?”陈净坤问。
谢闻道走上前,认真地对他说:“按照那个方法,不出一月,定然有效。这是和一个故人交手时,我觉察出来的,也是这种方法,才解了我自己身上的白青。”
想想自己的皮肤下面,流动着一条条白色的蠕动的虫子。时不时的爆发,不人不鬼的惨样,逐渐异化的身体,最终噬心而亡。
简直是无妄之灾。
而谢闻道发现那套功法之后,配合着虫源研制出的药,像虫疫传播一样传播解法,一传十,十传百,才能最大限度拯救无辜。
“行,多亏了掌门令,现在能调动的应该有几百人,分布在整个北境。”章寻诵不疑有他,“那你怎么办?”
“不该是我出去的时候,那就图个清净。”谢闻道从他手中接过那点食物。
一些甜点和水袋,是他需要的。
一直担心送来的吃食里面掺东西,他是硬撑着一天没喝一口水。
“谢谢。”谢闻道朝他颔首。
他没提前对陈净坤说过,但对方细腻,在京城任职时自然知道监禁的滋味,便擅自主张带来了这些东西。
陈净坤无奈一笑,交代几句便走了。
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那一刻,谢闻道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层层泛滥的亏欠感。他确实需要陈净坤现在的行动,这份人情一点一点消融他的偏见。
他知道对方最初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他给不了回应。
对方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没有勉强,只是认真替他考虑。
就是这样的细水长流,让人满怀亏欠。
当一个人的灵魂深深打上了一个人的烙印,并且改变不了自己的本心,也不想耽误另一个人的时候,剩下的只有沉默。
当务之急,是先除灾疫。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尽管谢闻道一直被看押着,没有上面的命令,自然没有人轻举妄动。
随着时不时有风声漏来,外面的一切正向他预料着的发展。
两名侍卫路过时悄悄低语。
一个人说:“你猜我前两天出去怎么着,咱们王城竟然一半人都恢复了正常!”
另一个人说:“这是我们王上监管有力吧,你看他天天忙前忙后,终于有了起色。”
一个人说:“听说这还真不是,那些人不知怎么着,好像自己就好了,而且慢慢周围的人都变正常了,那身上除了疙疙瘩瘩的疤,再也没变过什么!”
另一个人说:“那匀兰也惨死了那么多人,话说这是不是他们干的,怎么连自己人也害?这下好了,谁也不和谁争了。”
一个人十分不屑,说:“有句中原的俗话叫做‘偷鸡不成吃把米’,估计他们现在得气死了,这祸害就应该彻底除了……”
说着说着他们走远了。
一旁的谢闻道坐在床沿,双手向后支撑着,整个脑袋向身后仰,闭着眼睛。
其实晚上陈净坤就算不来,也会有人暗中给他送各种吃食。
可是他的身形还是越渐消瘦。
整身衣服松松垮垮的,像是用骨头架子撑起来的,精神气势一点也没。
脱里之所以不敢动他们,还是顾忌着现在不是向奚朝开战的时机。那所谓的兰花纸,只能说明在他房中发现,并不能确切坐实他们沟通联络,颠覆王室的罪名。
带着对匀兰的怒火,这才禁足了他。
但是没有严刑拷问和凌虐。
更没有波动后来的陈净坤。
照这样发展除去了虫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切如愿。
他算计着时间。
仅仅在第二十五日,外面便有人传来讯息说,由于上神眷顾,王上谨遵神意,虫疫清除效果十分良好,普天同庆之时,请他今晚一同作宴。
谢闻道并不意外。
虽然他出席宴会的方式和其他人并不一样,身后雄壮的侍卫走一步看一步。
并且他的座位在中位,一路走去多少审视打量怀疑的眼光。
但是并不影响他带了几分愉悦的神色,走起路来也算脚下带风,端的堂堂正正。
脱里只在宴会开始前向谢闻道望了一眼。此后便是各种觥筹交错,穿着花花绿绿舞服的舞女翩然起飞,又伶俐巧妙。
被安排在坐在他对面的陈净坤也是神清气爽,像是忙完之后刚睡了一个好觉,此刻穿着北境常见的服饰,眉眼含笑。
隔空就那么望着谢闻道。
两人心领神会。
至此,虫疫算是告一段落。
这场没有硝烟的灾疫在被相互推诿着记下功德的时候,被人暗中做了下来,无名无分,却仍然为之高兴。
毕竟,本身就是无妄之灾,现在算是还原了最初的安宁。
王城之下的千家万户,脱离了危险。
北境的舞,除了女子会跳,一些雄壮威猛的男子也是不吝啬展示。
在场虎背熊腰的北境人,并非是江湖作风的舞刀弄剑,而是比拳比力,像是一场属于武士的决斗赛。
在王座上的脱里连连拍手称赞。
一旁的奚还安已经是脱下了中原服装,画上了这里特制的北境女子妆容,仍然有盖世的母仪天下之风。
此刻夫唱妇随,两人含视而笑,也算是浓情蜜意,天作之合。
突然之间,那武士中一把飞刀袭来。
力道颇深,直刺脱里。
奚还安大惊失色,一把扑上前,替他生生扛下了这一刀,肩膀处血流不止。
谢闻道顿时惊坐起,在场其他人面色无一不骇然。
而甩出那把刺刀的人,立于众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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