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盈盈终是将手稿里的故事从头至尾阅遍了。
她指尖轻轻抚过最后一页的落款,眼眶微微泛红,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书中的二人历经波折终成眷属的结局,让她悬了许久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她猛地抬起头,想跟沈如玉和温疏桐分享此刻的激动,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这结局……真的太令人感动了,桑公子他……”
话还没说完,她太过激动,手一挥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茶盏。“哗啦”一声,半盏温热的雨前龙井泼了出来,大半都洒在了她的襦裙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水渍。
沈如玉见状,立马掏出自己的绣帕替洛盈盈擦拭起来,边擦边道:“盈盈你小心一点,没被茶水烫着吧?”
温疏桐也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走到洛盈盈身边,语气温和地安抚道:“别急,茶水是温的,没烫着就好。听竹,你带洛小姐洛去西跨院的客房清理一下。”
听竹躬身应下,引着洛盈盈往偏院走。
洛盈盈此刻惦记着裙子上的水渍,脚步匆匆地跟着听竹往外走,完全忘了方才随手揣在怀里的手稿。
两人穿过栽着芍药的花园,拐过一道回廊,西跨院的青砖灰瓦已在眼前。
听竹刚要推开院门,洛盈盈忽然“呀”了一声:“哎呦瞧我这记性!手稿还在我手里!方才走得急,忘了放回亭子的石桌上了!”
“不成不成,我还是先把手稿放回去,温姐姐的手稿若是丢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洛盈盈一边说着,一边要扭头折返回去。
刚扭头走到转角处,她并未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她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怀里的手稿也“啪嗒”一声掉落在青石板上,锦缎封面朝上,“青衿误”三个娟秀的字格外醒目。
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严肃。
此人正是温疏桐的弟弟,温家嫡子温庭之。
他会出现在这里,原是因为方才在藏书阁整理典籍时,下人匆匆来报,说谢无双在书房等得有些不耐烦。为节省时间,他便选了这条鲜有人走的近路。
温庭之也被撞得皱了皱眉,目光先落在洛盈盈沾着水渍的襦裙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随即下移,落在了地上的手稿上。
他知道地上的显然不是正经的经史子集。
他自幼被教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对这类描写风月的话本向来嗤之以鼻,此刻见了,心里已先入为主地将其归为“有伤风化的俗物”。
洛盈盈揉着发疼的额头,刚要开口道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抹嫌弃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上一股不快。
不过洛盈盈作为颇有教养的闺秀,仍是开口道歉道:“抱歉,是我走得太急了。没瞧见前面有人…”
她说着,还抬头看了温庭之一眼,想确认对方是否被撞疼,眼神里带着几分真诚的关切。
然而,温庭之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既没有点头回应,也没有开口说“没事”,只是依旧皱着眉,目光从她的裙摆移到地上的手稿上,眼神里的冷淡又深了几分。
洛盈盈脸上的歉意瞬间僵住,心里的不快瞬间膨胀开来。
她从小到大,不管是在自家府里,还是在外做客,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
就算是陌生人,被人撞到后,至少也会应一声,哪有像他这样,明明听见了道歉,却连一个字的回应都没有,简直是把“不屑”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瞧见温庭之这张冷脸,洛盈盈便气不打一处来。
可恶,想揍他!
“少爷,这位是大姑娘的客人,洛小姐。”身后的听竹见状,心里顿时一紧,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解释,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听竹说完,赶忙弯腰将地上的手稿捡了起来。
将手稿揣入怀中后,听竹的心仍然是砰砰地狂跳。
就在听竹心里七上八下,琢磨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时,温庭之忽然淡淡“嗯”了一声。
这一声回应极轻,像是从喉咙里漫出来的似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话音刚落,他便不再停留,脚步一转,朝着书房的方向快步离去。
青色的长衫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二人,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他多费半分心思。
这敷衍的回应和匆忙离去的举动,让洛盈盈心里更不高兴了。她站在原地,看着温庭之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颦蹙。
这人也忒傲慢了。
听竹见洛盈盈脸色难看,连忙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洛小姐对不住,您别跟我们少爷一般见识,他平日里就是这个性子,对谁都这样,不是故意怠慢您的。”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洛盈盈的神色。
洛盈盈摆了摆手:“无妨,我才不同他一般见识呢。”
两人回到亭子时,沈如玉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块没吃完的水晶糕,见洛盈盈回来,立刻笑着挥了挥手,热情地招呼道:“盈盈!你回来啦!”
温疏桐也放下手中的茶盏,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裙子上的水渍清理干净了吗?要不要我让听竹再取块干净的布巾来?”
洛盈盈淡淡一笑:“没关系的,都清理干净了。”
她说着,在石凳上坐下,目光却有些涣散,落在亭外的芍药花上。
-
温庭之走至书房,发现闵翊正面色紧张地站在书房门口。
见到温庭之的身影后闵翊眸光一亮:“温公子,您可算来了。”
温庭之微微颔首,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踏入书房,就感受到一股明显的低气压。
谢无双正靠在椅背上,双手环在胸前,眉头紧紧皱着,见温庭之进来,他抬眼瞥了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让本侯等到现在,温庭之你可真行。”
温庭之走到书案前,微微躬身道:“抱歉,方才遇到点意外,耽搁了些时间,让谢小侯爷久等了。”
谢无双“哼”了一声,“啪”地一声将书扔在案桌上,语气带着几分敷衍:“少废话,书给你,这可是我从侯府藏书楼里翻出来的,费了好些功夫。你且好生收着。若有半分差池,仔细我问你要个说法。”
谢无双嘴上说得厉害,眼底却没什么怒意,那点等候的焦躁早已散了去,不过是惯了的纨绔心性,爱摆些小架子罢了。
温庭之缓步上前,将书捧在手中。他抬眸看向谢无双,神色依旧淡然,声音清和如玉石相击:“多承谢小侯爷费心,这份情分,庭之记下了。”
谢无双的脑海中仍然萦绕着沈如玉的模样。这般想着,他愈发觉得与温庭之相对无趣。
紧接着他颇有些不耐地道:“尚有两月便是殿试,你可有把握?若说定京士子中,宋时韫是众口一词的状元人选,你这榜眼的名头,难道就甘心?竟无半分争胜之心?”
温庭之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满是不解:“读书应试,本为修身齐家、报效社稷,怎可存‘争胜’的心思?宋公子才学卓绝,诗文策论皆有大家风范,我当学其所长、补己之短,而非一味想着争强好胜。谢小侯爷为何会有此等念头?”
谢无双被他问得一噎,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哪里是真关心殿试名次?他之所以问这个,不过是因为莫名对宋时韫有些不爽罢了。
沈如玉那丫头上回就是因为宋时韫才对自己冷眼相待。
一想到沈如玉对宋时韫的态度,再对比对自己的“讨厌”,谢无双心里就莫名不爽,总想看瞧瞧宋时韫吃瘪的模样。
想到这里,谢无双皱紧眉头,语气更冲了几分:“哪来这许多道理!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不愿说,便罢了,本侯原也不稀罕知道你们谁高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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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出来,转过抄手游廊,又逢那座凉亭,谢无双眼角余光扫去,却见亭中已空无一人。
他本已走过数步,脚下却似被什么牵住一般,竟鬼使神差地停了脚。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羊脂玉佩,心里暗自啐道:不过是几个闺阁女儿待过的去处,有什么可看的?可目光偏生不由自主往亭中看去。
犹豫片刻,谢无双终是抬步往亭子去了。
他走到石桌旁,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桌上的茶渍与糕屑,忽瞥见亭柱旁的草丛里,有一点莹白微光在阳光下闪了闪。
那光极淡,若不是他今日眼神格外留意,又或是冥冥中存了几分念想,倒真要被草叶掩去了。
谢无双弯腰,伸手拨开半枯的草叶,指尖触到一粒圆润微凉的东西,是一颗珍珠。
珍珠色泽莹白,表面还沾着些许草屑。这颗应该便是沈如玉没找着的那颗。
他将珍珠捏在指尖,对着阳光瞧了瞧,心里竟莫名生出几分欢喜。
谢无双想着下回撞见了那丫头,倒能用这个逗逗她,看她是恼是喜。
这般想着,他嘴角刚要勾起,又猛地顿住——不对!他谢无双是谁?堂堂侯府小侯爷,金尊玉贵养着的,何时需借一颗珍珠去凑趣一个丫头?自己巴巴想着找她搭话,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念及此,他眉头一蹙,指尖用力捻了捻那颗珍珠,似要将那点荒唐念头碾碎。沈如玉不过是个没礼貌的丫头,就算她来搭话,他还未必愿意理呢。
接着他将珍珠放进自己的香囊里,起身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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