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朗没想到翌日醒来,自家府邸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把那人往外轰了三次,那人都不依不饶的还是串了进来。不是侍卫拦不住,而是这人武功确实也不赖,而且主子没发话也不敢真就把人给弄折了。
周钲刚走到院中,一人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自己面前,头上还插着一枝树叶。
“夫子……”那人朝着他露出牙齿笑,“昨日太匆忙,近日特地来重新认识一下,鄙人……”
话未说完,季朗一脚将他踹开。
“鄙人特来拜师。”柳衷躲开了季朗的脚,又侧身跑到周钲面前。
周钲嘴里还含着漱口的茶水,他眨眨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转过头就吐了。
柳衷抽抽嘴角,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夫子……”
“死鱼眼,看出来了吧?夫子一看到你的脸都忍不住吐了。”季朗愉悦的幸灾乐祸。
周钲擦擦嘴,站直身,“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吸了口冷风呛咳了起来。
季朗好心的给他拍背,“早起就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是挺倒胃口的。”
柳衷:“……”
周钲站起身,挥开季朗的手,缓过气来,问那位不速之客:“你谁啊?”
柳衷嘿嘿笑道,“我啊,柳衷,漠宁建川人,字元禧。”
不管怎么说昨日画坊上出现的那人虽然不算是有多好看,但是好歹穿着得体,整个人也干净清爽,带着一股子公子贵气。可此刻站在自己面前这位……头上绑了根红色的锦带,穿着一件对襟双开的武服,露出结实饱满的胸肌,整个人显得魁梧有力,如果非要形容,倒像是刑场上的刽子手。
周钲觉得眼睛跳的厉害,“你为何作此打扮?”
“厉家那小子说夫子身子孱弱,常常气有不足,是以在挑选学生方面比较欣赏孔武有力的。”柳衷解释道,“我觉得甚是有理。”
周钲:“……”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厉时涧摇着扇子挡着嘴走了过来,看见穿得跟个屠夫一样的柳衷,顿时眉眼弯弯,“唷,柳世子今儿真是格外的养眼啊。”
周钲扫他一眼,“别人都没长嘴,就你的嘴巴比较大,话传得比斥候还快。”
厉时涧摇着扇子笑:“夫子,这可不怪我,世子殿下的诚心感天动地,我就顺水推舟的事儿。”
季朗冷冷一笑,“你是有什么把柄被死鱼眼逮住了?”
知友莫如他,厉时涧的扇子也不摇了,想到昨日最后的场景忍不住颤了一下:他娘的,他的初吻居然给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武夫。
关键这人倒是不以为耻,还威胁他来着,要告到他老爹面前去,说他龙阳之好,逮着北艮王世子狂亲。
其实他只要不承认就是了,可是……他要真没那想法也就理直气壮了,偏偏他确实有那么点……他爹是什么人啊,当朝丞相,庙堂之术玩得溜溜的,看人也是,他这点小心思还是不敢在他父亲面前卖弄。
厉时涧不说话,柳衷倒是活跃了:“夫子,我诚心向学,你看季朗、厉时涧你都教了,再多我一个也不嫌多,反正我们仨在正阳口碑不相上下。”
都是窝囊废吗?周钲看着面前的三个纨绔子弟,眉心抽搐。
他转向季朗:“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季朗说,“夫子一句话,我这就差人把这人丢出去。”
眼看着木哈带了两队侍卫来,柳衷大喊道:“我知道龙纹玉璜的下落!”
季朗的动作顿住了,连周钲都不由的收起了玩世不恭,两人同时看向那个张着手叫嚣的人。
厉时涧一把抓住他对襟开的衣服,“你他娘的,老子跟你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放手。”柳衷拍开他,整了整衣襟,“我总得留点筹码。”
周钲沉默着没说话,柳衷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不方便多问。
最后的结果是:周钲又收了一个武将当学生。
作为交换,柳衷向季朗提供玉璜的线索。
第一块玉璜在季朗那里,他倒是没告诉周钲,另一块他倒是在找,也拜托厉时涧找过。
那是夏侯衍的东西,是属于大夏的瑰宝。
他被季丛栾接回漠宁的时候,誉丰帝曾找他单独谈了谈,期间就提到了那两块玉璜——国泰民安,两块组合在一起才能展出价值。
誉丰帝说:“你在闵都呆了两年,小衍却变得像个人了。他自小懂事,一言一行都是皇家标杆,所有事情习惯了自己扛,倘若有一天……”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只是道,“玉璜是死的,人是活的,小衍是死脑筋,认定的事情绝不会变。龙旂九旒,天子之旌,这玉璜终究是要归于真正的天子旗下。这九州的人们都未曾感受到真正的风暴,因为风暴都被扼杀在了青萍之末。”
那时候的他似懂非懂,直到大战爆发,山河破碎,他们漠宁固守一方免于战乱,并因祸得福。
那个当世最强的王朝被分食殆尽。
柳衷说:“前两年渝梁两国的跑马山战役,两军正战得激烈的时候,战场上出现了第三波人将两国的士兵困在山谷围着打,领头的那人就是大夏的太子。那太子说来也挺猛的,像是从地狱串出来的一般杀红了眼,见人就砍,无论对方投降与否,一个不放过。原本是两国交战,最后成了两国合力打他一个,还被打得惨烈,两国的士兵几乎全军覆灭。有水吗?”
大家正听得带劲,他突然停了下来。
厉时涧递了杯茶过去。
柳衷接过大罐了一口,“可能是杀得太出神了,玉璜的线被扯断了,被尸体盖住了,一时间没发现,后来是山民清理战场的时候捡到了就收了起来。适逢杞国扩充国力,开始征兵,那山民就到了军营。你们都知道的,军营历练,没仗打的时候,士兵们都比较放纵,一群人闲着赌的时候,那人没钱,就把那半块玉璜压上了。”
信息量有点大,柳衷说了这么多,却没说最后那半块玉璜去了哪儿。
季朗看看周钲,周钲微微的摇了摇头,前两年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人不是他,他前两年力有不逮。
“最后那半块玉璜呢?”厉时涧难得听完了过程,就等着结果,替剩下的两人问了出来。
“被人买走了啊。”柳衷视线扫过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人,懒懒地说,“我只知道这些。”
“那块玉璜上是阴玉还是阳玉?”季朗问。
柳衷眼珠子转了转,“谁知道是阴玉还是阳玉,真正见过的人又不多。”
周钲问:“上面是什么字?”
“有国字。”柳衷一说完,季朗哦了一声,“那就是阳玉了。”
柳衷点了点头,随即问:“不是,季朗,你找玉璜做什么?还搞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在找的样子。”
“关你屁事。”
柳衷:“……”
厉时涧哈哈大笑。
季朗倒是没问柳衷为什么知道这些,他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有他的渠道。而且军营里面的事情,显然北艮王要清楚得多。
其他人在,周钲也不好跟季朗多讨论什么,尤其是在柳衷面前,更不能暴露过多。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慵懒地看了三人一眼,“既然都齐了,隔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恢复授课吧!”
他想了想问道:“想学什么?”
厉时涧眼睛发亮:“这是可以自提的?”
柳衷眼珠子也转了转,笑得好不邪恶:“想学什么都可以?”
季朗难得的保持沉默,周钲这样一问,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钲眉眼弯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们先说,如若我不会,自然会有会的人,再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厉时涧嘿嘿直笑,“我想学怎样做一个采花大盗。”
周钲:“……”这志向必须让厉相知道。
“出息?”柳衷鄙视了他一翻,说:“像我就比较追求高雅,我想学唱曲,蹦一个音就杀一人的那种。。”
这厮杀气有些重啊,混迹军营出来的人是都这样吗?
周钲转过头来看季朗,“你呢?”
季朗很认真的微笑,“我想学怎样当皇帝。”跟那两个人相比,他的想法太正常了,就是一个让老师很满意的答案。
周钲看着他挑了挑眉。
另外两人起哄,厉时涧抬杠,“少来了,季小浪,你以前还说自己想当一头马,任劳任怨任人骑。”
周钲差点被自己的唾沫给呛死。
“咦,不对啊!”柳衷说。“我怎么听到的是,他说以后要当神仙,看谁不顺眼就把那人变成牛,天天让他耕地干活。”
左右,都是跟畜生有关。
周钲咳了咳,说:“成,这都好解决。”
三人看向他,周钲笑得很和善亲人。
厉时涧被关去了刑部大牢,和采花贼一间房,意为交流学习。
柳衷则是被赶去了琼脂楼,自然有教授的老鸨安排学习。杀人嘛,主要在于那股气,柳世子被人给逼到份上了,自然就能了,像林江坤这类的客人最是合适。
两人这下是真真正正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石头砸的真疼。
柳衷更是对周夫子刮目相看。
季朗暗自松了口气,果然他才是明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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