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朋友

入冬后,海州一直在淅淅沥沥地下雨,仿佛无休止似的。每下一场,就更凉几分。气象学家预测,今年这座南方的滨海城市或许将迎来十年内的首场大雪。

“病人的外伤已经消毒上药,别碰水,静待痊愈就行。至于其它症状——经过初步诊断,病人可能是在长期紧张、压力状态下产生了应激反应。加上亲人离世,又出现情绪障碍。考虑到病人处于妊娠期,我建议以情绪调节为主,保持愉悦的心情最重要。不过……”医生从镜框上方看向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谨慎道,“如果你们发现病人存在特殊行为,建议再去精神科看诊试试。”

“不需要。”和警察一起来的西装男人打断道,“我太太的行为并无异常。”

“她刚刚把一个普通人打成脑震荡!”其中一个警察叫道。

医生听见,立马缩起脚,默默让出了办公室。

张霁泽压了压手,让身后的警察先别说话。“以舟,我知道你担心祁蔚的身体,但是她的反常行为确实是事实。”

“你怎么不去调查那个‘普通人’?他真的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吗?祁浙已经去领爷爷的骨灰了,所谓的‘工作人员’为什么又找祁蔚签字?祁蔚练过专业跆拳道,如果对方真是‘普通人’,他可不只是脑震荡。”张以舟异常刺人。

今天执勤两个警务人员没搞清楚状况,把祁蔚当犯人,制伏时扭了祁蔚的胳膊。而且在祁蔚还要抓人的时候,给她上了手铐。

祁家人全炸了,他们配合警方,可不是为了把祁蔚送进去。他们已经去找警察局局长、找上头的人,要给个说法。张以舟没闹,但也压着一腔气。

张霁泽自觉有愧,温和道:“我们第一时间调查了,那名男子的确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只是才来不久,不清楚流程,所以误打误撞找到祁蔚那去要签字。”

“新来?什么时候来的?谁能证明他不是被刻意安排进去的?”

“上个月刚刚去。祁老爷子是三天前订的殡仪馆,难道有人能预知他的打算?”

“万一被买通了呢?”

“以舟,你冷静之后我们再讨论案情。”

“咚咚”,张雪时在外边敲窗,她推开门,对张以舟道:“蔚蔚醒了,情绪不太好,你去看看?”

张以舟一声不吭,把祁蔚的毛绒外衣搭在手臂上,起身走了。

张雪时关上门,对张霁泽道:“哥,你们还没查到元凶吗?”

“这是我的工作。”张霁泽从不跟家人谈工作。

“我知道。”张雪时有点急,“蔚蔚跟以舟结婚前,就一直资助无国界医生和反战联盟,她的公司开起来之后,每笔订单都有一部分钱用来做慈善。我相信她不是你要查的人。”

张霁泽叹气,让他身后的同事先出去。“如今一半的人认为祁蔚有问题,另一半人则完全相反。这两种态度对祁蔚都不是好事,善与恶都可能是罪责的隐身术。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余事,不要插手。”

“可是……”张雪时话刚出头,又闭上了。她说什么都是给张霁泽施压。但张霁泽已经如弦如弓,绷在一线间。

他是海州肃清贪腐的先锋,从顾家一案开始,明里暗里的大人物都把张霁泽当作一柄刀。他们需要他的无畏去开辟新天地。但刀太过锋利,有时也会被人利用。

柏家的事,张霁泽便是被彻底利用了。

是的,张雪时偷听了哥哥和明济寻的一场对话。

柏昱外公被那件事气到病痛缠身,常常来市立医院。张雪时还给他做过心脏搭桥手术。

顾亿和张以舟都想找她问柏昱的事情,她记住了这个名字,在哥哥和明济寻说起时,便格外留心。或许是双胞胎的心有灵犀,张雪时知道张霁泽不爱做饭,他自己家厨房的格局成了他的视野盲区。她蹲在张霁泽的厨房橱柜里,就偷听到了。

张霁泽大张旗鼓把柏昱捉拿归案后,才逐渐意识到,柏昱可能是无辜的。他去皇冠洗浴中心,如他所说,是因为在监控里认出乔装打扮的祁蔚,他担心祁蔚“玩闹过头”,才找过去。

但张霁泽把柏昱送进拘留所后,事情便不受他控制了。他一直试图拖延审判,然而毫无意义。柏昱锒铛入狱,柏家在政府单位工作的人,或多或少受波及。尤其柏昱外公,引咎内退。

他们这大家子一瞬间“空”出许多位置,固化的阶层出现些微流动性。许多人补上去了,甚至连如今的市委/书/记也是趁此机会入座。

张霁泽此后始终为此事困扰,是明济寻空降,给了他再次调查的信心。张霁泽与正义为伍,他比谁都想找到幕后黑手,纠正他犯下的错。

***

祁蔚独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台上的雨滴发呆。市立医院已经成立很久很久,久到屋檐上的雨滴在旧青色窗台上打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坑。祁蔚有点近视,她只看见一个小黑点从窗台边缘移动到水坑前,黑点停留了好一会,大概是一只蚂蚁在判断前方的“海域”是否可通行。

她一定是眼花了,小黑点忽然变成一只纸飞机,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弧线,咻地飞到了祁蔚床边。她拿起纸飞机,发现是用病历折出的。里头歪歪斜斜地写了小学生字体的一句话:小蔚小蔚,快快出院。

祁蔚拂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去。窗外有一片常青的香樟树,树影摇晃间,有个细瘦的女生朝她招手——哦不,是树叶遮挡了目光,那是细狗一样的边汇。

“你干嘛?”祁蔚张开口,喉咙里好干。

“来看你啊。”边汇指了指下边,祁蔚低头

看去,楼下的倒是雄壮的女人。冉冬站在细雨里,使劲朝她挥手。

就像小时候,他们深更半夜爬到祁蔚窗户外,喊祁蔚去玩大人不让玩的。

冉冬看祁蔚发现自己了,于是跑去车里,抱了一大捧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回来。医院里不能大声喧闹,冉冬就动作夸张地拍拍气球,又指指自己和树上的边汇。她松开手,气球飘飘悠悠地飞过一楼,爬上二楼,顶着冬雨渐渐升到三楼。

祁蔚伸出手,去抓气球。

“喂,干什么?”侧边窗户有个警察伸出电棍,将气球都勾进了他那里。

“操,抢劫啊!”边汇忍不住破口大骂。楼下冉冬也跟着扯破嗓子:“喂喂、那上边挂的都是钱!!!我要报警了,啊啊啊啊——”

半个医院都被他们惊动了,保安跑来,驱赶树上抓耳挠腮的边汇和地上耀武扬威的冉冬。

祁蔚喊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爷爷也不想看见你不开心……哎、哎……”边汇往树下爬,一不小心手脚打架,摔进了满地衰草里。

冉冬边笑边跑过去拖他走,“边汇,没死吧?没死吧?”冉冬没心没肺地问。

边汇显然没事,但他想讹那个驱赶他的保安。可惜冉冬和他没默契,拖得他裤子滑到屁股上,露出了大红花的底裤。虽然他不要面子,但也没有那么不要面子。他提起裤头,拉起冉冬跑路了。

汽车开动,冉冬还打开天窗,从汽车里伸出上半身。在医院一扇扇洞开的窗户注视下,她使劲挥着粉色蝴蝶结帽子和祁蔚告别。“蔚蔚,快点好起来!我要做你崽子的干妈——”

祁蔚被惹笑了,踮起脚用力朝他们挥手。

一只手搭载祁蔚腰上,搂着她,小心她掉下去。

直到边汇和冉冬的车消失在视线里,祁蔚才停下,收起笑意,道:“他们一定说我神经错乱了吧。”

“没有,他们会去调查那个人。”张以舟把她抱回床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气球正顶在天花板上,每根绑气球的丝带都挂着一个礼物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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