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有些晚。”
游从锦站在地牢前，光线昏暗的牢里显得他戴面具的半张脸尤为可怖。
“有事下山了。”傅照晚正准备接过水袋，发现水袋已是鼓鼓的。
游从锦说：“我取好血了。”
傅照晚嗯了下，和他一起走出地牢。
傅照晚的院子后有一方冒热气的大温泉。
游从锦将血倒进温泉里，温泉水很多，一袋血混进去，水并未染红。
他说：“下吧。”
傅照晚穿着雪白里衣踏入池内，紧接着颈上青筋凸起，后背展开，他咬紧牙关扣住池边的顽石，指甲里渗血。
脖子后的咒印闪烁不停。
游从锦见怪不怪地往水里加阵法。
解咒的痛是剧痛。经常有人将解咒的痛和洗因相比，在他看来，洗因是割肉，解咒是剜魂。
很难比较哪个更痛。
阵法布置完毕，游从锦抱臂靠在青石，他无所谓傅照晚扛不扛得过来。
他们二人合作在少女的咒转移完那天，已经结束。
闭目养神半盏茶后，他忽然听见傅照晚喊他，他撩起眼皮。
傅照晚满脸的汗，他问：“地牢没别人进去过吧？”
“师父的阵法，一般人还没有那个能耐。”
花池的地牢关押穷凶极恶的魔修，除了他允许的存在或者自带他灵气的人，其他人进不去。
*
这头地牢里，二人讨论的事情却正在发生。
白晋云满眼阴翳地望着胸口的大洞，今日不是那个疯子取血，他少挨了两顿打。
但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事，现在他们虽然不杀他，可等取够了血的那天，是他被傅照晚杀死的那一天。
地牢门微微开启一道缝隙。
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钻了出来，她往四周瞧了瞧，随即轻声合上门，蹑手蹑脚走到男人身边。
看见在流血的白晋云，她呀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掏出丹药。
女孩说：“你吃下这个，不流血。”
药送到白晋云嘴边，白晋云别过头，锁链拉的一响，矜傲道：“你怎么又来了？”
这个女孩是无意间进到地牢的，她身上有花池的护体灵气，也正好给了白晋云的机会。
在发现她时，他发誓一定要让她做他出逃的踏板。为此，他不惜用上了以往最不屑的皮相勾引之法。
那时，白晋云微微仰脸，露出精致的侧脸。虽被关在这里，但好在脸蛋还能看，尤其他有着魔修没有的清正气质。
他轻道：“是谁？”
不出他所料，女孩果然被他吸引，之后时不时来此看他。
只是女孩胆子实在是小，她并不敢出手救他。
“我看大人们都走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离离双颊微红，低着头飞快轻瞟了他一眼。
他可真好看啊。
她见过不少好看的男人了，尊上已经是好看到巅峰的程度，真的跟谪仙一样美，但眼前这个男人又是不一样的好看。
如果说尊上是雪山的莲，那他一定是玉石。
白晋云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仍然没吃药。
见他固执，离离急了：“血流多了容易死的。”
白晋云知道他不会流血死，但能借着流血的事博取同情。
他虚弱地笑了笑：“死了更好，不用受折磨。”
离离快哭了，她说：“你别寻死，活着才有出去的希望。”
“希望在哪里？没人能救我。还是说——”男人漂亮的眸子忽然落在她身上，“你能救我？”
离离被问的一抖，然后她咬了咬唇，摇头：“不行的。”
虽然不知道男人的真实身份，但是她看出男人是个道修。
几位大人将道修关在地牢，势必有他们的道理。
她不敢放，也不能放。
另外——
“我解不开你身上的锁链。”看着白晋云身上的锁链，离离道：“钥匙在照晚大人身上。”
没钥匙救不出去。
见她不像以前那样坚定，白晋云勾起唇角，锁链的事情，他想好了。
白晋云问：“你知道柳月娘吗？”
离离点头。谁能不知道道修少女？照晚大人的心肝宝贝。
“你能带她来见我吗？只要见到她，她能救我。”
二人同是道修，或许有什么渊源，可是——
离离为难：“我听说照晚大人对她寸步不离，照晚大人在，我带不来的。”
想到什么，白晋云勾唇说：“你戌时之后去找柳月娘，相信我，此时辰傅照晚不在她身边。”
“可是……”
见她仍然犹豫，白晋云和煦的眸光带着感激，两眉微弯。
他说：“谢谢你，离离。”
*
江月疏说系统像个人之后，它仿佛受了沉重打击，喊他也提不起劲。
“我这不是夸你有人情味吗？干嘛要闷闷不乐。”
她不理解系统为什么要低落，现代的科学家可是致力于发现人工智能的情感功能。
沉默许久，系统说：“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好事情。”
“为什么？”
系统原本不想讨论，见她一副好奇，叹了口气。
“人工智能一旦有了感情，处理事情会失掉公允性。”
“所以呢？”
“不被允许。”似乎是瞧到了未来，系统语气十分沉重：“我会被格式化。”
格式化后的系统会遗忘一切。
江月疏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不格式不行么？”
“主……老大不会同意的系统有情感。”
过了片刻，江月疏忽地问：“规则是你老大定的，那他有感情吗？会格式化么？”
系统想说肯定没有感情，在系统诞生的那一刻，第一条认知便是神无情，公平等待一切。
可转眼想到他在主神阁楼里的一幕幕。
主神看着少女不自觉发呆，眸底流露的东西是它一个系统所不敢深想的。
甚至在少女被囚禁之后的逃跑天雷，也是他有意加重的。
有一刻它想，如果那道天雷是少女的渡劫雷，主神怕是一道也不会降下。
系统不答，江月疏当默认。
“他有感情，却不让你有，你们老大过分了。”
一般这时，系统会阻止少女继续说主神坏话，可一想它要去格式化，去忘了少女。
它有点不舒服。
于是它说：“我也觉得。”
它为什么非得去格式化不可？！它不要！
第二日，江月疏抱着鹿崽去晒太阳。
花池听到她契约了一只小鹿崽，倒是没说什么，他的精怪太多了，送几只出去，他毫不在意。
只是在知道小白称呼傅照晚为大哥时，笑的花枝乱颤，连一旁像块石头的游从锦也跟着弯唇。
江月疏不解：“有什么好笑的？”
花池笑的肩抖，看了眼傅照晚，那个小鹿崽正在傅照晚脚下撒娇撒痴，哞哞地叫着。
他刚想说什么，接触到傅照晚杀人般的目光之后，咽下了即将说出口的那句。
──因为小白把傅照晚当成了同类。
几人玩闹着，突然临近的山头上突然冒起滚滚浓烟。
“尊上！着火了！”有修士大喊。
闻言三人飞了过去，落地时，火已被有水灵根的修士扑灭，原本的房屋只剩下几根烧黑的木柱。
一个小姑娘坐在灰烬中，眼底还有着惊恐。
花池心疼地蹲下，抬起女孩的脸，手绢擦去黑灰。
“离离，不怕啊，告诉我怎么了。”
离离揪住花池的衣袖，带着点哭腔。
“尊上，我练燃烧符时，没把握好度，不小心把院子烧了。”
花池松口气，边牵着离离站起，边问：“自己没烧着便好，下次行事谨慎点。”
小女孩点点头，跟着花池走到几人之间。她小心扫视了众人，似乎是怕傅照晚，一对上傅照晚的脸，她目光躲闪，不由自主往花池身后躲起。
花池问勾华，“还有屋子吗？”
勾华托腮，“我想想，最近还空闲的——”
就在这时候，从花池背后伸出一根手指，小女孩说：“尊上，我能和这个姐姐…住吗？”
众人愣了下。
江月疏打量小女孩，十五岁的花朵年纪，她养着长长的双麻花辫，眼睛又大又圆，眼角下面还有颗滴泪痣。
能有小女孩愿意和她一起住，江月疏高兴还来不及。
她说：“好啊，你跟我一起住。”
离离顿时笑出酒窝，可在望见傅照晚冷凉的眸时，身子不由得一颤。
江月疏院子里很多空屋子，很快离离搬到隔壁。
除了一开始她明确表示想要和江月疏住，后面她便不爱开口。
江月疏以为她来到新地方没习惯，倒也没放在心上。
入夜戌时，江月疏躺在床上，小鹿崽赖在她怀里，小家伙和他们混熟之后，极其磨人，就要缠着人玩耍。
陪着小家伙玩了会后，江月疏的疲惫感来了。
她闭上双眼，正准备入睡时，系统报起警。
“月疏，别睡，你房间里有人。”
系统最后一个字落下，江月疏听见鬼祟脚步声朝着她床前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月疏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一招擒拿手将身影捉住！
手心嘭一声燃起火灵气，借着光亮，她看清了来人。
“离离，怎么是你。”她立马松开手，皱眉：“干嘛偷偷摸摸的，你可以敲门来。”
话说完，只见离离惊恐地摇头：“不能敲门，惊动照晚大人的傀儡们就完了。”
傅照晚有时候会丢傀儡在院子里。
江月疏坐到床上，抱起小鹿崽，刚刚的声响已经惊醒了它。
“半夜寻我，你到底有什么事？”
离离婴儿肥的脸上有点犹豫，似乎内心在天人交战。
最终她开口道：“姐姐，你认识阿晋吗？”
闻言，江月疏双眼瞪大：“……阿烬？”
观她反应，离离趁热打铁拿出布料，这是从道修男人衣摆下裁出的布料，男人说，柳月娘看了这个，一定会来。
江月疏接过布料，纵然屋内没有光亮，在摸到布料金丝云纹的瞬间，她知道这是尚云内门弟子袍上的宗徽。
她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离离说：“地牢的道修让我送来的，他说他叫阿晋。”
闻言，江月疏猛地握紧了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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