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夏天，热度是黏稠的，糊在皮肤上，甩不掉。程春澍也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状态，就跟这天气一样——黏稠而疲惫。
她租的房子在老城区一栋有些年头的住宅楼里，三层，没有电梯。爬上楼时，脚步声在昏暗的楼梯间回荡，带着空旷的回音。
房东阿姨和她是老乡，还给她准备了好多日用家具，她就在这片嘈杂与寂静的交界处，整理，打扫，偶尔停下来，望着窗外密麻麻的晾衣杆和远处楼宇缝隙里漏出的一线灰蒙蒙的天，发呆。
收拾好东西后她坐在凳子上，手机屏幕亮了。是周舒窈的信息，带着她特有的跳跃语气和几个兴奋的表情包：
“春澍！我回来啦！航班号发你，明天下午五点到港城机场！来接我呀，有惊喜哦！”
程春澍环顾这间小屋，心想，等布置好，或许可以请舒窈来这里坐坐，虽然简单，但总是个“据点”。
机场的冷气开得足。程春澍站在在接机口的栏杆上。
周舒窈的身影几乎是跳着出现在视野里的。她没怎么变，还是那种自带阳光的样子。
“春澍！”周舒窈已经冲到面前，丢开箱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身上带着长途飞行后淡淡的香氛和疲惫混合的味道，但语气是雀跃的，
“等好久了吧？天啊，港城的空气，还是这么……熟悉！”她笑起来，松开程春澍。
谢燃推着另一个箱子，步伐从容地跟在周舒窈侧后方半步。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款式简洁的手表。五官是深邃而干净的那一型，鼻梁挺直，唇线分明，此刻正微微侧头。
程春澍：“你们这是？”
……
周舒窈转身很自然地挽住了走近的男人的手臂，“介绍一下现在他是我男朋友，谢燃。
谢燃：“哈哈好久不见。”
周舒窈和谢燃是在英国的时候在一起的。
“车在地库，我们下去吧。谢燃拖着行李走在前面。
地库的路上，周舒窈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从国外趣事到新城港城的朋友周边故事。程春澍大多数在听着，偶尔回一下。
对了春澍，你工作找得怎么样？房子呢？”周舒窈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问到了。谢燃发动车子。
“嗯，都搞定了。”程春澍坐在后面。
车子汇入夜晚港城璀璨的车河。程春澍对着前面叽叽喳喳的周舒窈说：“饿了吧？想先去吃点东西吗？
周舒窈：“我要吃肉蟹煲。就是之前和你吃的哪个＂
“好，加鸡翅”程春澍笑了笑。
餐厅位于商场第五层，从停车场直达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镜面墙壁映出略显沉默的影像。
周舒窈依旧挽着程春澍，程春澍站在稍前位置，目光落在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上，谢燃则站在最后，姿态松弛，只是那眼神偶尔掠过前方二人的背影，在程春澍清瘦的侧影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
＂有点像阿润之前相册里一张背影”
电梯“叮”一声到达。餐厅在走廊尽头。
就在他们朝包厢走去时，斜对面一间包厢的门恰好打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她穿着当季流行的碎花连衣裙，外搭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针织开衫，长发微卷，侧脸线条柔和。她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带着浅笑，似乎在回复信息。
程春澍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个女孩……她见过。在机场的时候。
女孩似乎察觉到目光，抬起头来。她的视线先是从周舒窈和谢燃身上掠过，然后落在了程春澍脸上。有一瞬间，她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疑惑，或许只是对陌生人的无意识打量。但很快，她的目光移到谢燃身上，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熟稔的笑容。
“谢燃！”她声音清脆，带着点惊喜，快步走了过来，“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谢燃显然也认出了她，脸上那层惯常的疏淡礼貌被一抹更真实的、略显无奈。“叶可芯？＂
女孩点点头：“你回来了，周辞润也回来了吗？＂周身散发着一种被保护得很好的、未经风霜的气息。
“没有……”
叶可芯又寒暄了两句，便说：“那不打扰你们聚餐啦！”她冲谢燃摆摆手，又对程春澍她们笑了笑，转身翩然回了自己的包厢，门轻轻关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想起来了
那是父亲出轨对象的女儿。
程春澍只觉得喉咙发紧，血液似乎有瞬间的凝滞。她强迫自己牵动嘴角，挤出一个几乎称不上笑的表情，点了点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冰凉，藏在身侧微微蜷缩起来。
走廊里恢复安静，但某种无形的暗流已然涌动。
周舒窈好奇地问：“谁啊？认识吗。”
谢燃“嗯”了一声，语气平淡：“阿润的追求者，高中隔壁班的，喜欢阿润很久了”他没有再多解释，仿佛这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程春澍却站在原地，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包厢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那个破坏了她家庭的女人。
这巧合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勉强拼凑起来的平静假象。
“春澍？”周舒窈察觉她脸色有些苍白，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程春澍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没事，可能有点饿了。我们快进去吧。”
她率先转身，朝着位置走去，背影挺直，却透着一丝僵硬的倔强。周舒窈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线上，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喜欢周辞润？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程春澍脑子里回旋。
这顿饭，注定再也无法轻松了。过往的伤疤、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在这间餐厅的走廊里，完成了一次无声而剧烈的碰撞。程春澍知道，有些她试图埋葬或忽略的东西，正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浮出水面，并且，与她眼前的世界产生了令人不安的交集。
港城的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天空总是阴层层的，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新人期总是忙碌得脚不沾地。程春澍的工位在一个开放办公区的角落，紧挨着打印机和茶水间，人来人往，少有真正的安静。
工作内容比她预想的还要琐碎繁杂，学习内部复杂的流程，处理前辈们随手交办的、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待办事项，荧光笔划掉一项，很快又添上两项。
下班的时候雨势转急。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肩膀、裤脚。风裹着雨丝，从领口、袖口钻进去，激起一阵阵寒颤。
夜晚症状就来了。鼻子有些塞，脑袋变得昏昏沉沉，像灌了铅。她勉强给自己烧了热水，翻出以前备的感冒冲剂，喝下去。躺在不算厚实的被子里，身体却一阵阵发冷，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在脆弱的神经上。
第二天，感冒症状好像更明显了。头重脚轻，鼻塞加重，说话带了浓重的鼻音。但她还是强撑着去了公司。
新人没有随便请假的资本。
……
同事看到她泛红的鼻尖和有些涣散的眼神，客气地问候一句“没事吧？”，她也只是摇摇头，扯出个笑容：“没事，有点着凉。＂
她忽然格外想念新城晴朗的天气，想念林莞熬的热气腾腾的姜汤。而在这里，她只有自己，和一间下雨天更显清冷寂寥的出租屋。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角。周舒窈这两天似乎也在忙着自己的安顿和新生活，信息比刚回来时少了些。程春澍点开对话框，
林莞突然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最近忙吗？工作怎么样？
她想说一句“我感冒了”，手指悬在屏幕上片刻，又删掉了。最终只发了一条：“一切都好。你照顾好自己。”
她不想显得脆弱，尤其是在母亲面前。
港城国际机场……即使是雨天，也依旧繁忙喧嚣。
周辞润从到达口走了出来。长途飞行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疲惫的痕迹。
深色大衣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眉宇间带着惯常的冷静疏离，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归人的锐利审视。
他几乎立刻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谢燃。
谢燃靠在接机大厅一根光滑的立柱旁，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闲适，正望着人流，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
“总算舍得回来了？”谢燃站直身体，语气随意。
“那边事情需要处理。”周辞润言简意赅。
“直接去你新公司还是先休息？”谢燃问，掏出了车钥匙。
“我家。”周辞润拉开车门，坐进谢燃那辆黑色保时捷的副驾。
谢燃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流畅的轰鸣。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将车平稳地驶入车道：“英国那边公司你不回去了吗”
“嗯。”周辞润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的街景，港城的变化与他离开时又有些不同，但那种拥挤与忙碌依旧，“这里比预想的……多了点‘意外发现’。”
周辞润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听说你和周舒窈一起回来的？”
谢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状似无意地提起：“是啊，舒窈她那个朋友来接她了了，是叫程春澍对吧？
周辞润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转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男主是因为什么原因回来的[问号][问号]好难猜呀[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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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黏稠的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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