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里公寓外,顾一诚被秋风吹醒。
慕怀嫌弃她,挑衅她,还曾背着她给陌生人发露骨照片。
那时顾一诚不确信是否喜欢慕怀,她气恼,但也说不上多在意,如今回想,都是扎进心里的刺。
力气大这个在她看来是优点,在别人看来是缺点的能力,很久以前她就遇到过同样问题。
六七岁时她就长得很结实了,空闲时间会去万柯找小朋友玩,顾裴希为了让她精力得到充分释放,特意批准了有孩子的员工可以带着孩子来上班,公司雇了专员看管,主要为了陪小一诚玩。
顾一诚就喜欢跟成堆成堆的小朋友一起玩,所以她特别爱去幼儿园。
那天洗完脸出来,顾一诚蹦蹦跳跳闲不住地在厕所门口等小伙伴。
自娱自乐间,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牵着个八岁男孩,自然熟练地往女厕所走。
“不许进!”顾一诚张开手臂,两条小短腿大字分开,像个小战士一样挡住厕所大门,“你是小男孩,不可以进女厕所!”
“谁家的小毛孩,起开起开。”女人拽着顾一诚衣服,试图把她拉开。
小孩子的力量再大也大不过成年人,顾一诚脚步松动,但没有让开大门,“就不让你进!”
“你这小孩怎么这样,我儿子还小能懂什么,一个人上厕所多不安全!”女人大力一推,将顾一诚推倒在地,“走开!”
两条小腿摔得四脚朝天,人仰马翻,好在顾一诚结实,不怕疼,摔倒后立马爬起来,像头小牛犊冲向八岁男孩,把他也推倒了,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女人赶忙抱起号啕大哭的儿子,指着顾一诚大骂,“你是小女孩吗,我看你也是小男孩,假小子,这么大个劲儿,你哪有女孩样,你妈妈肯定不爱你,连条漂亮裙子都不给你买,头发也不给你留长!”
顾一诚摔得眼冒星星没哭,被一个成年人欺负没哭,听到她说她不是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仰着小脸跟她吵架,“你才是小男孩,我讨厌你,你是坏大人!”
“我天呐,”带着工牌的年轻女人见状走来,“这是顾董女儿,张姨,你这保洁还想干吗?”
被叫张姨的女人不复狰狞面孔,瞬间慌乱,正要哄住顾一诚,年轻女人抬手打断,走到顾一诚面前,温柔地摸了摸她脑袋,“一诚不哭,这里交给姐姐处理哦。”
“嗯!”顾一诚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姐姐不要让坏人进女厕所!”
“放心,姐姐也是小女孩。”
顾一诚踮起脚尖,亲了亲温柔姐姐的额头,放心地跑了。
然后咋咋唬唬闯进董事长办公室,扑进顾裴希怀里,伤心至极地大声哭诉,“妈妈,一诚喜欢小女孩,一诚要做小女孩!”
“怎么了宝宝,先不哭哦,跟妈妈说说发生了什么?”顾裴希担忧哄道。
“坏阿姨说我没有漂亮裙子,是假小子,我才不是!”
“一诚宝宝当然不是。”顾裴希先是肯定她的性别认知,“漂亮,阴柔,裙子,长头发,高跟鞋,这些不是女性。帅气,勇敢,西装,短发,阳刚,这些也不是男性。能区分性别的,只有染色体。”
不论娘娘腔还是假小子,其根源都来自刻板印象与传统性别符号。
与之同本同源的还有女性化男性化,或男味重女味重,喜欢将此类标签挂在嘴上用以批判的人,亦往往自相矛盾。
一边喊着破除刻板印象,一边为结构性压迫添砖加瓦。
常常苦闷于被外界定义,却从未看清回旋镖从何而来。
更意识不到这样的语言习惯,是严重缺乏“主体性”与“我本位”思维的表现。
语言是思想的外观,而语言失权,是失权的第一步。
顾裴希捧起那张粉圆小脸,为她重新构建我本位的语言顺序:“你是女生,你是什么样,女生就是什么样。”
小孩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她笑道,“一诚想成为什么样的女孩子?”
“是香香软软的小蛋糕,还是勇敢机智的冒险家?”
结实可爱的粉面团子藕臂一展,挥掉眼泪,跑到沙发旁拿起她的宝宝哑铃,呲着小白牙,星眸明亮清澈,高高举起小哑铃,“一诚要成为守护者,保护妈妈,保护爸爸!”
顾裴希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地拍拍她后脑,“以后你保护妈妈,现在让妈妈保护你。”
等不到第二天,保洁当日就被辞退。
女人拖家带口躺集团大楼外撒泼打滚,讨要说法,一顿添油加醋下来,竟成了一位可怜的单亲母亲,被万柯无故辞退不给赔偿,顾家又是如何倚财仗势。
路人看着挂有万柯两字的摩天大楼,不由同情,“胳膊拧不过大腿,算了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被霸道小姐欺负,不给道歉就算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其辞退,”他唉声道,“也就做父母的会坚持讨理,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不好意思,纠正一下,”带着工牌的年轻女人走来,“是女子本强,自轻则弱。”
她看向躺在地上的母子俩,双臂交叠,好笑道,“张姨这道德底线可谓相当灵活,我佩服,你仗着成年人的力量优势推倒顾董女儿是保护孩子,顾董心疼女儿排除内患就是恃强凌弱?”
“呸,颠倒黑白,”妇人啐道,“你就是狗尾巴草,风往哪吹你往哪儿倒!”
年轻女人未做理睬,走到保安跟前,“顾董说了,闹事,就赶走,务必不用这么客气,伤了残了,要赔偿,没有,要起诉,万柯有的是法务。”
张姨跳起来就要拖住年轻女人,被抱着把水枪跑出来的顾一诚滋退,“不许欺负妈妈朋友!”
不远处的公务车上,慕怀手里拿着一盒牛奶,趴在车窗边缘,目睹了顾一诚拿水枪滋人的全过程。
趁奶奶有事不在,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便跑下车。
她不记得眼前女孩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幼儿园阶段扬言要薅她小辫子,把她欺负的转学了。
拿着牛奶的女孩省略名字,直接道,“你又欺负人。”
顾一诚认出了这是她幼稚园里特别喜欢的小女孩,但这个小女孩对她很冷漠,好心送她限量版拼图还告老师,说她把垃圾扔她书包里。
现在又错怪她。
抱着水枪的人委屈大喊,“我没欺负人!”
慕怀幽幽道,“我都看见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顾一诚急了,扔下水枪双手握住慕怀拿着牛奶的手,脑袋一低,咬住吸管,狠狠喝空了她半盒牛奶。
慕怀害怕她,眼底噙着泪,不敢说话。
“你别哭啊,”顾一诚攥住她手腕,“你跟我回去,我还你一盒。”
小女孩推开她,“拽疼我了。你力气好大,我不喜欢你。”
说完就走了。
独留顾一诚眼泪汪汪站在原地,郁闷了好几天。
顾裴希见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便追问缘由。
了解完来龙去脉后,出于对小孩子烦恼的尊重,她耐心疏导,为她将来不在感情中受伤播下种子,“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或是更久远的爱情,你都要答应妈妈。一段总让你流泪的关系,我们必须放手,好不好?”
“好。”
她答应过妈妈。
一段总让她流泪的关系,必须放手。
可顾一诚不想放开慕怀的手,不管心里多难过,她都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一直觉得她比慕怀更懂事,更通人性,理应要让着点小怀。
攥得指关节薄红的双手松开,揉了揉眼,把眼泪搓散,随后打通陆时颜电话,大咧咧叫唤,“喂!”
“断网了!”陆时颜口嫌体正直,边接听边声称没网。
“你在哪!”
“我乌龟吃煤炭,被你骂飞了!”
陆时颜气性大,顾一诚背慕怀下船时挨骂记忆重现,死活不愿跟狗情侣走一道儿,自己大步流星地先行离开。
她不知道顾一诚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顾一诚很久没来找她聊天,她火气更盛。
顾一诚气势骤缩,“那你飞回来。”
陆时颜见好就收,才经历了一场“枪林弹雨”,她们现在怎么说也算半个战友,不值当那么记仇,摸了摸鼻子,道,“那行呗,我一会儿坐头等舱回来。”
电话里默了几秒,再开口时不复方才哄亮,闷闷地,“慕怀说我只长力气不长脑子。”
“说得什么话,”陆时颜斥道,“莫欺少年穷懂吗?你就看个几本书,狠狠长点脑子叫她瞧瞧,看不起谁呢。”
“再说了,力气大怎么了,你一只手就能把她抱起来,她能吗?”
“她不能!”顾一诚士气大增,自信心暴涨。
“就是,她不能,脑子可以后天长,力量可是先天的!”
“嗯!”顾一诚重重点头,“我现在就回去长脑子!”
歇了没一会儿的白色跑车再次嗡鸣,向星漉湾急速驶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推开小独栋大门,进了慕怀书房,随便拿了本出来,坐在客厅最显眼位置,慕怀一回来就能看见的地方,刻苦地翻起书。
还拍了张照发到姐妹群,以表决心。
照片发出下一秒,消息响得叮叮当当。
有人引用了图片,“乖,咱不学。”
有人开出了药方,“打两把游戏调理一下,可能是祖坟那边漏水了。”
而陆时颜生出了危机,“竟也让我产生了一丝想要学习的邪念。”
窥屏已久且每天准点刷新忧郁值的黑漫头少女破了防,“大家都傻的好好的,你们这是干什么?”
“陆时颜得学,”引用图片的人艾特了她,“你真得学学,九年义务教育都险些没逮住你。”
陆时颜自小被母亲抛弃,高中时父亲带着小三卷款跑路,给她留下百万债务,讨债人时常去学校堵她,一个高中上得断断续续。
忧郁动漫头借用了一段岸边客歌词,“京市二中:旧地你未出现过,我也千次万次捉。”
何止九年义务差点没抓住她,京市二中也曾将她视为陆地上最灵活地两脚动物,忒难抓。
陆时颜退出了群聊。
陆时颜被拉进群聊。
陆时颜:“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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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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