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矿区位于雪山中段，海拔3000米左右，会有一定高反。解西泠通知莱克斯派飞机把幸存者和阿金尼接走，但需要寻找一个停机坪。
接过压缩饼干，他坐在车头，把显示屏放在支起来的膝盖上：“按照矿区员工的登记，所有员工中坍缩属性为动物的只有721人，其中猛禽653人。也就是说，即使遇到运气最差的情况，我们也只需要解决七百多只怪物。”
矿区外有三道不互相通的防护机制，除非这些坍缩体进化出人类智商，否则绝不可能从山上逃下来。然而不幸的是，出于劳动机能上的考虑，派到矿区来的劳动力基本都是回原过一次的破壳虫，再度坍缩，耐力与能力上比人类要强悍得多。
杨苗库库猛啃她偷藏的卤蛋，对如此艰苦环境下解院仍然不减风流的姿态深感不满，点头“嗯”了几声，偷偷塞给阿金尼一包辣条。
“伤员忌辛辣。”安置完临时驻扎点，孟锡一抬手劫下毫无营养的垃圾食品，充分发挥医生的本职工作，把辣条倒进了自己嘴里。
阿金尼倏得抱起包挪了个位子。
一整个上午，Argine小同志在确定书包完好无损后就一言不发，唯一允许靠近的只有同为破壳品的杨苗。再后来元卓中也获得特许，可能是因为贡献了一套干净衣服的缘故。
导致阿金尼绝对憎恨人类的罪魁祸首全然没有感受到孟锡怨恨的目光，叼起高蛋白奶粉冲泡液翻身下车，在阿金尼眼睫前留下一片大衣的虚影。
竟然是香的。
那是一种不同于遍地尸骸的清香，细闻带着一点辛辣，尾调归于苦涩。小家伙没忍住追着那背影多看了两眼，腰后突然硌住，一摸，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插回的R1895。
不，不要碰枪......
刚准备起身把左轮还给解西泠，左榕倏一下跃过几间房顶，从电线杆上跳下来，落地没有一点声音。
“避难所西有一个军用机场，应该能用。”来回二十公里路，左榕的美洲豹纹章让他一点不带喘气。“没有见到活人，坍缩体人类习性很重，场面，”他习惯性地找了一个委婉的词，“比较和谐。”
每个坍缩体都如同游魂般用兽体重复自己生前的工作，画面何止和谐，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抬手打个响指，解西泠拉开车门，单手补好子弹：“到点了。榕和卓中跟我去避难所搜救，孟锡杨冬青带其他人靠近机场，不论我们是否回来，今晚八点都把人送上飞机。”
杨苗极为夸张地嚎了一嗓子：“爸爸，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探出车窗点额给闺女比了个手势，解西泠朝着面无表情双手托枪的小白貉勾唇一笑，一脚油门飚了出去。
“......这哪是分别，这是勾引亲闺女犯罪。”杨苗合掌捂胸。
孟锡毫不留情崩了她一脑门：“要勾引也是在勾引阿金尼。”然后把所有人赶上车，在油箱的轰鸣中举起扩音喇叭。
“各位，HD916会在不影响自身任务的情况下，尽可能保护民众安全。所以从现在起，请诸位对我们的工作绝对配合，不要单独行动。再说一遍，不要单独行动。”
被暗戳戳点名的阿金尼挖出两块纸团堵住耳朵，侧身装睡。
——
军用机场外。
铁门是半打开的，血腥味相较于昨天晚上的鼠城要弱得多。一只棕熊狂奔十米冲到车头，在撞上保险杠的前一刻突然刹车，原地捶胸顿足吼了一通，然后带着剧烈的喘息走回门卫室。
它的块头对于那间小小的亭子实在是太大了，进不去的坍缩体一遍一遍固执地撞墙，直到某一刻倏得停下，像启动了某种程序一般，带着一头鲜血重复刚才的全套流程。
巨大的海东青翅膀全部张开，杨苗伸出钢化爪当头一挠，那怪物浑然未觉，一颗子弹唰一下了结了他的生命。
通讯器里传出声音。
“避难所的情况也是这样，能杀则杀，注意安全。”扭腕掐住一只坍缩体的喉咙，解西泠手指用力，折断它的喉咙，“孟锡把异常发给莱克斯。阿金尼呢？”
过于突兀的转折让通讯器里四个人齐齐沉默，小白貉咬着他的肉干下午茶迷茫抬头，耳朵里被杨苗塞上麦。
解西泠听见了咀嚼的声音。“Q，好吃么？”
阿金尼犹豫了一下，理智上觉得现在不是冷战的时候，轻轻“en”了一声。
然后耳朵里撞进一串笑，对方似乎是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微微压抑的嗓音被回音衬得酥麻，最后几个脆音，撩得他指尖一颤。
小家伙不小心咬到舌头。
一行人往里面摸过去，阿金尼捂着嘴抽声，解西泠已经转而和戴上备用通讯器的杨苗交流家庭和谐问题，突然断了信号。
“谢爸？二爸？”抬手打止，杨苗试探性喊了几句，腰上忽被一击。
转枪回手，杨苗在看清阿金尼的一刻陡然松手，挥翅腾空开枪，偷袭的坍缩体翻到在地。
再看向阿金尼的眼睛掩饰不住惊诧。
“隐蔽！都活过来了！”
压住两个幸存者朝边上一扑，孟锡提起人就跑，三枪点射解决缠上人的眼镜蛇，满地肉食杂食猛兽不知道为什么解除了封印，如梦初醒般怔愣了一下。
然后啊呜一嚎，一齐扑了过来。
现在是，傍晚六点整。
阿金尼腮帮子还鼓着，刚刚没过脑子的一挡把自己吓得半死，颤巍巍拔出战术刀把身子撑起来，脑后忽然阴影，后仰翻身撤出一腿，他仅靠右腿脚跟持住平衡，刀刃完全没入坍缩体腹部，侧头避开利爪用力一挣，把那家伙丢了出去。
孟锡给他吹了一声口哨，夸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小家伙拽向塔楼。
“锡妈！......呃。”如果说阿金尼的身手诡异度100%，那小东西触碰人类的诡异度就是10000%。杨苗随便提起两个幸运儿往背上一丢，然后两腿再各挂上一个，把手递给阿金尼。
“上来！你说的方向是对的。”
海东青自带的超强目力在破壳品身上得到了很好的继承，杨苗一下就注意到相对安全的塔楼。然而阿金尼只是嫌弃地瞟了一眼人类挂件，随手抓住一个倒霉鬼丢给杨苗。
“......靠，嫌弃个屁。”混乱之中，走地鸡只能腾飞到树的翅膀被咬掉大片血肉，异场值急遽飙升。牙缝里挤出的谩骂溜到杨苗耳朵里，和孟锡对视一眼，巨翼搅动的气流清理出道路，阿金尼后背一倒被孟锡护住滚了一圈，腰上一空，孟锡握住左轮朝走地鸡开了一枪。
把步枪和弹匣抛给阿金尼：“自己换弹会吧？”
他没看到小家伙骤然涣散的瞳孔，两秒钟后，装填完毕的AKM重新被抛回，孟锡愣了一下，单手扫射的同时竟然莫名其妙地把解西泠那把花里胡哨的R1895填满，塞回阿金尼手里。
啧，还怪挑的。
一个侧滑掠过走地鸡的尸体，孟锡胸口骤然一闷，转手把另外两个人类丢了出去。“都别过来！他场值不对！”
“小心！”石块从细长手指中抛出，慌乱中出手的是幸存者中唯一的女性，阿金尼震着回头瞟一眼后退数步的坍缩体，军刀出鞘挡住咬向女子的利齿，然后刀刃一转，小白貉把全身力气压在刀上，兽嘴生生割开道口子。
血珠溅在女子惨白的脸上，冷汗与污泥混成一片，她在惊恐地喘息中说了一句“谢谢”。
阿金尼张着眼睛识别了一下，尾巴不由自主地摇了起来。
孟锡狠狠闭了一下眼。
“阿金尼！”
抬头的瞬间肩膀被杨苗抓住，小白貉徒劳地够向地面上的女子，她瞳孔里骤然涌起的得救的惊喜定格在阿金尼眼睫，子弹在她额头爆开花。
两手指尖半寸的距离变得粘腻，随着腾空而变得藕断丝连，最后消散在孟锡发烫的枪管。
紧接着最后一个人类也倒在枪下。
手心窜出的藤条系住杨苗的腿，海东青彻底离开遍地尸骸，敛翼钻进塔楼。
——
落地的瞬间孟锡撤步到窗口：“都别过来！”
杨苗猝然拧眉：“锡？”
枪管几乎已经报废，孟锡的手紧紧握在上面，一半的心神仍盯着外面，回头，脸色已然是不正常的惨白。
“小家伙，”他点射解决一只飞禽，朝着阿金尼的面无表情笑了笑：“她已经开始坍缩了，没有办法。”
阿金尼留下尾巴背对他。
“......靠，临终遗言还没人听。”咬着牙在窗台砸断废枪，他从背上卸下狙。
“别开玩笑！”杨苗声音已经变了，被一枪管抵住不许靠近。“那家伙的异场值还是绿的！”
“但事实就是，已经达到了坍缩阈值，并形成了虫洞。”孟锡苦笑，刚刚以技能释放的藤条没有消失，尖儿上出现一点鲜嫩的绿色，缠住手指。
阿金尼若有所觉地回过头。
孟锡的纹章是含羞草，一旦坍缩，就再没有回原的可能，这是这个世界里真真正正的死亡，他忽然想到那个酒水化的男人。
“完全坍缩需要三天，你，你别动，”杨苗的脑子一瞬间空白，突然抓住了什么一般抬头，“对，回原剂！”
卸下钩锁一把缠住孟锡的腿，她三两下把人捆在窗户边上：“别给姐说死不死的，等会和人一起回去，有机会的......”
右手最后两根能动的手指抵住了她，孟锡眼眶红了一片：“别这样苗儿，你知道那东西对植物没用。”
椅子上忽然响起几下敲击声，阿金尼指了指下面。
陷入内战的坍缩体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停住，原地转了一圈头，然后利齿与皮肉分开，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碎成丝丝缕缕的血肉，坍缩体齐齐转过身，朝一个方向迈开步子。
塔楼里几个破壳品捂住头。
“有人，在和场共鸣。”杨苗抽刀给自己放血，伤口的疼痛让她稳住心绪。
孟锡目光一下子冷下来，带着水光的血色还挂在眼尾，枪口从对外转向对内：“是避难所方向。”
阿金尼忽然开口：“主、人，ta缩，你，杀？”
孟锡的枪口颤了一下，半响，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假如真有这么一天，他下不去手。
好像得到了什么承诺，小家伙松下神情后退几步，突然抽出孟锡腰上的钩锁抬手一抛，从窗户口跳了下去。
“喂！”
杨苗一个踉跄，身后其他人已经有被操控的趋势，强撑住意志把破壳品击晕，她狂摁通讯器：“解院！榕子！来个人活过来啊，你儿子找你去了！元卓中你个移动wifi跑哪了！”
小家伙还是忍不住去找主人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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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坍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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