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微蓝没有去参与苗谷重建,她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秋天过去,人间入了冬。
期间被天雷劈的奄奄一息的金蚕蛊甚至维持不住人形,变回了一只金色小虫的模样。
对于金蚕蛊的去留,苗谷召开了许多次会议,最后圣女来找到石微蓝告知了她们对金蚕蛊的态度。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它。”圣女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结论,她看着站在床头一动不动的林夜行,停顿了片刻,接着移开了目光,道:“怎么说也是经过了天雷炼心,最重要的是……我们相信你。”
石微蓝披了一件衣服,倚靠在床头,不时低声咳嗽了两声。
苗疆的冬日有些冷,不过还没到下雪的时候,苗谷仗着地形优势,不似谷外那么寒冷,暖阳出来后,在谷中干活的姑娘们仗着自己年轻火气旺,仅仅穿着一件单衣埋头劳作。
水壶架在炉子上,咕噜咕噜冒着水蒸气,圣女挖出事先埋在炉膛里的红薯,草草拍去表皮沾染的草木灰,坐在床头当着石微蓝的面啃起红薯来。
石微蓝瞥了她好几眼,圣女对此视若无睹,啃完一个后,才满意地点点头,朝石微蓝告辞:“我走了,不必留我午饭。”
“……”
石微蓝默默地看了圣女一眼,眼底带着几分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苍老,有气无力道:“那金蚕蛊你们谁爱要谁要吧……”
圣女把头摇出了拨浪鼓的气势,她将红薯片丢进垃圾桶,拨弄了火炉子,小心地将窗户打开到一个足够通风换气,又不会吹到石微蓝的角度。
“哎哎哎——”圣女拍拍胸膛,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屁话的样子,“可别,它是祖宗,除了你们俩啊,我们谁也惹不起!”
“我还有事,不跟你聊了,等有空我再来啊!”
圣女不稳重的声音消失在门后,屋内重新陷入安静。
石微蓝望着窗外的阳光,失去力气般的靠在床头,在圣女走后,那个一直沉默的青衣人不动声色地踩进石微蓝的亲密范围内。
真奇怪,明明以前她与林夜行待在一起的时候,屋内大多时间也是这般安静的样子,但那个时候的她并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一切虚无。
从那天晚上过后,石微蓝辗转病榻几个月,记忆里生冷的白松香混合着凄苦药感的泥土香气早就被一碗接一碗让人难以下咽的草药汤剂覆盖。
石微蓝低低地咳嗽两声,咽下喉间翻涌的气血,愣愣发神,失去泥土的空谷幽兰还能活过今年这个寒冬吗?
……
当天晚上,石微蓝又发起高热。
床边一直有不同的人影在来来回回的晃动,石微蓝被烧的浑浑噩噩,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睁开失去焦距的眼睛,不停寻找着什么。
王储守在石微蓝床头又急又气,圣女在一旁,同谷中擅长医理的长老争论不休,好不容易熬出了方子,却一口也喂不进去。
石微蓝咬紧牙关,面色发青,王储按捺住内心的焦躁不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朝喂药的圣女发了脾气:“你到底……能不能行!?”
圣女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念及在病号面前,不好与她争辩,“你有空在那里叨叨叨,没空来帮忙?”
“啊?”
“啊什么,撬开她的嘴,我把药直接给她灌下去。再不退热,孩子都要被烧傻了!”
王储连忙净手,将双手搓热,才小心地坐在床头,与圣女合力将昏迷不醒的石微蓝架起。
王储小心翼翼地扳开石微蓝紧闭的牙关,圣女眼疾手快把药灌下,接着又给石微蓝灌了一碗蜂蜜水,压下她想要呕吐的条件反射。
“不行,得去酒窖里找一瓶烈酒,拿来给小朋友擦身降温,不然等不到药效发作,人就先烧没了。”
王储眉头紧锁,用眼神疯狂骂人,额角青筋暴起,“你能不能说点好的,我们阿蓝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起来的。”
早就派人去酒窖取烈酒的长老打断了圣女的输出:“酒来了,还不快给孩子用上!看这小脸红的,可受罪了!”
“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在拌嘴?等下把我们新王储烧坏了,老婆子我第一个拿你们是问!”
要不是时机不对,圣女高低得对着王储挤眉弄眼一番,厉害啊,能够让谷里的长老们松嘴!不愧是敢直接出手迷晕她的女人!
守到后半夜,石微蓝隐隐有退烧的趋势,众人松了口气,王储把长老们全都劝了回去,只有她和圣女还在这里守着。
“阿夜……”
守在床边小憩的王储被惊醒了,她摸了摸石微蓝的额头,起身重新换了条毛巾,整理了一下被子。
“哎,她们俩这都是什么事啊……”睁着眼睛守在一旁的圣女冷不防地开口道。
王储整理被子的动作一顿,“她还年轻,以后啊,慢慢就会好了……”
“那你好起来了吗?”
王储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圣女一眼,“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圣女听出她话里暗藏的爱意,移开目光,开始没话找话说:“当初老师的爱人是谁啊?我好像从没见过。”
“阿蓝不懂蛊术,却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金蚕蛊,简直前无古人。”圣女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就算阿蓝学过蛊术,知道金蚕蛊到底是如何可怕的存在,她大概也不会在它面前露怯吧……”
“真是让人嫉妒啊……”
王储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她的女儿,自然是最厉害!”
屋内安静了片刻,圣女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阿蓝是谁的孩子?”
“?”王储一头雾水,“你想说什么?”
圣女一脸复杂地看着她,“金蚕蛊能够变成三岁幼童,是在传说中才会发生的事情,可是现在我们都亲眼看到了……”
“?”王储更迷茫了。
“笨啊!”圣女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在老师留下的手札里发现了一个女女生……生孩子的术法……”
“……什么?”王储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她傻愣愣地看着圣女。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传说中的金蚕蛊真的能变成三岁幼童的模样,老师手札里那个传说中的术法……会不会也是真的?”
说到最后,圣女的语气越发不确定,她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王储,连忙给自己的话打个补丁:“当然,我只是这么一说,你随便一听就好了……”
王储陡然起身,噔噔噔地跑了出去,喋喋不休的圣女瞬间瞪大了眼睛,现在换她一头雾水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储裹着满身风霜回来了,她胸膛起伏不定,转身仔仔细细地把门关上。
走到石微蓝床边,低头看了她一会,取出捂在怀里的匕首,往自己掌心一划——
然后调转刀刃的方向,用刀尖轻轻扎破了石微蓝的指尖,挤出几滴鲜血。
“等等——!!!”圣女头皮发麻,毕竟石微蓝的血对于蛊虫来说有多霸道,她也是亲眼见识过的!她刚想上前劝王储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却见王储用正在往外不停渗血的手掌握住了石微蓝扎破的指尖,然后驱使自己的本命蛊,温和的光芒瞬间从二人相握的地方传出——
蛊虫是不会说谎的!
王储瞬间红了眼眶,她看着与她血脉相连的石微蓝,趴在床头失声痛哭。
吃了惊天大瓜的圣女一脸恍惚,她默默地起身,瞅了一眼站在几步开外一动不动的林夜行,叹了口气,悄悄离开了这间屋子。
木门关住了王储的悲泣,圣女站在走廊上,望着呈现微蓝色的天边,轻轻呵出一口白气。
-
石微蓝醒来后,发现王储和圣女都有些怪怪的,高热过后,她浑身肌肉酸痛,四肢无力,无心去关注她们的态度。
这场病后,石微蓝想通了一些事情,至少现在,她睁眼便能看见林夜行,可若是死了,她去哪里才能找到她呢?
又过了几日,石微蓝可以离开养病的屋子了,惨白的面色也略微恢复了一些血色。
各种上了年份的补药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她身边送,苗谷的所有藏书都对石微蓝开放,她想翻阅什么就能翻阅什么。
自从圣女得知石微蓝还未识字后,自告奋勇接下了教她读书识字的任务。
石微蓝堪称奇才,没过多久圣女便没有什么能够再教给她的了,这给圣女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只是暗自嘀咕后浪推前浪。
学会苗文后,石微蓝一头扎进书海,心无旁骛地开始填补自己在蛊术上的空缺。
如此又过了一年,圣女见她如此好学,在苗谷中很是得意,常常以老师自居。
石微蓝听闻后,特意找了之前是王储,现在已经成为苗王的蓝桑乌前来主持拜师仪式。
圣女喝了石微蓝的茶,自从二人的师徒关系算是过了明路。
过完年,石微蓝开始跟在苗王身边学习,试着将书本上学到的知识用于实践,金蚕蛊还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石微蓝戳了戳那只看起来十分乖巧的金色蛊虫,它的本源力量还在滋养着石微蓝的心脉。
在蛊术上拥有自己的建树后,石微蓝已经可以用平和的心态去看待金蚕蛊的存在了,才怪。
书上对金蚕蛊的描述实在太少,在她之前还从未有人能够成功养出金蚕蛊王,更何况——
石微蓝看了一眼睡得像只小猪一样的金蚕蛊王,无法想象这还只经受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炼心的金蚕。
众所周知,世间万物凡是经过天雷洗练后,均不是凡品。现在这只金蚕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谁也说不准。
但既然天雷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了,也没有谁会这么不长眼,大喇喇地跳出来当现眼包。
石微蓝又在苗谷中待了两年,听闻外面越来越乱。苗谷中人也不再出谷,在谷中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只是每年七月半的时候,石微蓝总会想起那个月华如水鬼门大开的夜晚,以及那个落在耳畔让她为之目眩的轻吻。
寒来暑往,自林夜行留下最后一句话,已然过去九年了。
发动一下时间**,准备完结了,大概还有四、五章(揣手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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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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