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面对男人的嘲讽，沈宥就当没听见，说是来赔罪的，他没说真赔。
“你左脚踏进来的，出去。”低沉的声音说着胡言乱语。
“现在倒是挑刺了？”沈宥撇了一眼控制室中央的虚拟人形，自顾自地坐到宿主区的办公全息屏前，完全不在意“曼陀罗”一旁的情绪数据已经飙升。
看着沈宥无动于衷的模样，“曼陀罗”像是气笑了，嘴巴里蹦出来的话又恢复成从前那样，“宝贝，我也是会生气的。”
“我的计划你一早就知道了，我们商量过。”
“你好像误解了什么叫商量。”“曼陀罗”的数据波动更大了。
“你也知道我不会妥协。”沈宥抬眼看他，举起任务卡，“这次任务是完美，所以你闭嘴吧。”
沈宥早就修得免疫，手指快速在屏幕前敲着字，在这次任务的系统评价里给“曼陀罗”各项数值都拉满到“绝对好评”。
接着走到旁边的资料存储区，输入名字检索任务记录。沈宥发现他的五百条记录里，竟然有三百四十条是同“曼陀罗”一起搭档完成，不禁挑眉。
“我真生气起来，宝贝招架不住。”“曼陀罗”低声喃喃，醇厚贵气的声音堪堪夹杂着一丝幽怨。
“那就别气。”
沈宥按下一键打印，一旁的机器便开始向外吐着黑底白字的任务证明。
“亲爱的，你是要竞选年度优秀员工么？有我在，你不需要这些。”“曼陀罗”的蓝色粒子漂浮在打印机器旁，盈着笑意的声音近在身侧，仿佛贴着沈宥耳旁低语。
...
沈宥难得沉默，没有反驳他，而是抬眼静静望着那个虚拟人形，有些失焦。
“我要辞职。”
沈宥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控制室，显得格外冷漠。
“曼陀罗”的粒子聚到沈宥四周，他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声音没有笑意，更没有温度。
沈宥抬手触碰那些发着光的微粒，将其中一颗攥进手心，暖暖的。
它们居然会发热，沈宥微微勾起一丝笑意：“你别生气，我已经想好了，而且我的任务量达标，违约金我凑齐了...”
“我也累了。”他放开那个微粒，走近“曼陀罗”的虚拟人形，“需要我给你推荐下一任搭档吗？”
这么说可能对他有些无情，可系统数据好似本来就是无情物，但是“曼陀罗”会生气，他的情绪总是很丰富。
...那他或许也会不舍？
“亲爱的，我不需要新搭档。”“曼陀罗”叹了一口气，有些咬牙切齿，却说的肯定，“主神不会批准你。”
方才还在工作的打印机器已经粒子被暴力摁停，苟延残喘地吐出最后一份文件后彻底报废。
“是吗？”沈宥看了眼无辜的机器，倒也不惊讶，是“曼陀罗”的风格，从前出任务，他也爱出一些武力解决敌人的办法。
他总说，***（自动屏蔽那三个字），放心上，他们打到你一下，我直接把我的控住主板拆了。
没有控制主板就相当于这个系统废了。
“那你知道，我来自哪里么？”沈宥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却也是让他疑惑到现在的问题。
在沈宥的记忆里，只有黑阁和任务世界，他的童年是空白，双亲是空白。
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如别人眼中那样温柔，有时候嘴还毒，也没有朋友，只有主神和那群偶尔打打照面的同事。
同事里，就和“曼陀罗”相处时间最长。
他甚至觉得他不应该是宿主，而是系统数据。
听完沈宥的话，“曼陀罗”难得的沉默了，萦绕在沈宥周围的粒子光芒暗沉下去。
沈宥也望着他，相顾无言。
其实他并不厌烦“曼陀罗”，虽然他总是这样不着调，但沈宥嘴上也没吃过很多亏。到底是能登上最默契搭档榜首，他们总能心照不宣地做出契合的行动。
估摸着以后可能见不到了，沈宥情不自禁多说了些。
“上个世界，我感觉很熟悉，虽然我小时候是一片空白，但每次想要记起来，身体总是不住打颤，或许我应该去看看，我到底来自哪里......”
主神不让他提起以前，他现在倒是好奇了。巫央世界里，他的心总在隐隐作痛，这是这么多个世界都不存在的。
这是他接取的第一个纯亲情向世界任务。
————
主神区。
沈宥从带着数据盘敲响主神工作区的大门。数据盘是向许冬区长要来的，“曼陀罗”不肯给出权限。
几秒后，缠绕大门的树藤缩回，门应声打开。
主神区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花园温室，里面盈满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每一类都代表着一个黑阁的宿主员工。
身着暗纹黑袍的主神正立在桌案前，身形高挑，修长的手里捧着一朵小巧白色曼陀罗花，听到门口的动静，朝沈宥看过来。
棱角分明的脸透着冷俊，一向带着笑意的眸子如今更是毫无波澜。
一向恒温的主神区，现在格外安静冷冽。
沈宥怎么感觉不到，但他好似天生对主神没有惧意。看这架势，估计“曼陀罗”那家伙已经跟主神说了自己的来意。
沈宥的视线落在主神的右眼上，那里不是眼瞳，同样都是一朵曼陀罗花。
厄洛斯只有左眼视物，但黑沉似井的眸子压迫感不减分毫。
“我来向您请辞，这是我的数据盘。”沈宥开门见山，抬手递过那个记录了他五百个任务的厚厚长方块。
厄洛斯没有接，反而是瞪了他一眼，带着幽怨。
沈宥歪头不解。
主神将手中的花又握紧几分，嘴巴微张，几近讲出话来，但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身侧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以极快的速度书写着，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浓浓的表达欲。
沈宥刚刚看厄洛斯张嘴，以为他终于要说话，没想到他忍住了。
他接过飞来的羊皮纸，上面的字秀丽苍劲，但能看出来写的很急：
【我不会同意
当初你答应我不会离开 为何反悔
并不是每个人的童年都值得怀念％￥#（划掉了三个字）
脆弱的曼陀罗花不能离开温室 留在黑阁是你最好的选择
没有人能带走你 如果你累了可以请假 不是请辞
留下】
沈宥看着第二行，有点想笑。
那时候的起誓难道不是入职宣言么？还真能奏效？
“我心意已决。”沈宥卷起羊皮纸，再次望向高位之上的男人，毫不畏惧。
厄洛斯眸子微眯，居高临下同他对望。
沈宥对他笑：你会点头。
这算什么呢？有恃无恐么？沈宥不是没同他吵过嘴，但可能因为厄洛斯不说话，沈宥只要不看羊皮纸，就能一直骂他。
沈宥总是能吵赢，丝毫不让。
看着沈宥挑衅的笑，厄洛斯挑眉，深深吸了口气：【出去。别想了，我不会同意。】
“你不让我走，那我就沉沦世界。”沈宥大言不惭，将一早就编好的威胁讲出，他双手一摊，说得随意：“辞职后我也是回到现实世界，沉沦世界也是一样。”
厄洛斯听到后却没有很大反应，走到沈宥跟前，凑近他的脸。
骨指分明的手挑起沈宥的下巴，引着男人抬头与他对视。
沈宥动不了，只能看着厄洛斯的视线扫过他的脸，落在左眼。
这个对视持续了很久，有种黏腻感缠绕着沈宥，他承受不住厄洛斯眸中的深意，却无法错开视线，想开口时，厄洛斯的羽毛笔又动起来了：
【别做傻事，也别骗我。
我答应你。但是有最后一个条件，也算得上是考核。
你完成这个世界后要回来找我。
我亲自送你出去。】
厄洛斯松开沈宥，转头不再看他。
沈宥接过羊皮纸，朝主神的背影轻鞠一躬：“谢主。”
对厄洛斯，他有来自内心最深处无条件的信任。
多年前，沈宥昏迷醒来，入眼第一幕便是那张右眼嵌着曼陀罗的俊美脸庞，自那以后厄洛斯的主神区相当于他家的客厅，想来就来。厄洛斯没有强势拒绝的事情，沈宥总能想办法让他退让，厄洛斯也总有后手。
这次的请辞，沈宥并不担心他会完不成，他也没有不舍。
厄洛斯总会有办法让他们见面，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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