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喧嚣与热闹还在谢淮钦耳畔嗡嗡回响,那璀璨灯火、谄媚笑颜仿若仍在眼前晃悠,可他此时却满心懊悔,只恨自己没顶住张珩延那家伙的敬酒攻势。
“这混小子,定是故意的,明知我不善饮酒,还一杯接一杯……”谢淮钦嘟囔着,脚步虚浮,身形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偏院的路上。
月色如水,洒在石板路上,映出他踉跄的影子。
他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然而脑袋依旧昏昏沉沉,像被一团棉花塞住。
一个恍惚,直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形轻晃,发出一声惊呼,谢淮钦忙伸手想要扶住,却因酒意站不稳,两人险些一同摔倒在地。
“姑娘,对不住,对不住!”谢淮钦忙不迭道歉,抬眸努力聚焦,只见眼前女子身着月白色绣蝶长裙,外罩浅碧色纱衣,身姿绰约,面容隐在一层薄纱之后,只露出一双剪水双眸,波光潋滟中透着几分嗔怪与诧异。
原来善祥郡主早已痊愈,谎称未好是不想参加宫宴趁着夜色溜出府邸,满心欢喜地想在民间感受这七夕佳节的烟火气,寻几分自在欢愉,没料到半路杀出个醉酒之人,还撞了个满怀。
待稳住身形,她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月光映照下,那眉眼轮廓渐渐清晰,忽地眼眸一亮,认出他正是先前帮弟弟拿回风筝的人。
“原是你!”善祥郡主脱口而出。
谢淮钦却一脸迷茫,脑袋里混沌一片,加之郡主戴着面纱,他着实辨认不出,只含糊应道:
“姑娘,恕在下酒后唐突,冒犯了姑娘,还望海涵。”言罢,又晃了晃身子,强撑着站稳。
善祥郡主见他这般醉态,不禁“噗嗤”一笑,觉得此人醉酒模样憨态可掬,全然没了宫宴上那清冷自持的状元郎风范。
她轻启朱唇,柔声道:“公子不必挂怀,只是这七夕良夜,公子怎得如此贪杯,醉成这般模样,若是途中再遇波折,可怎如何是好?”
谢淮钦苦笑着挠挠头,“唉,实不相瞒,宫宴之上推脱不得,被灌了好些酒,本以为能撑着回住处,不想还是狼狈了。”
说着,一阵夜风吹来,带着几分凉意,他打了个酒嗝,酒意似乎更上头了。
善祥郡主瞧着心生怜悯,又念及旧恩,便提议道:“公子住处可还远?我瞧你这般,怕是难以独自回去,不若我差人送你一程,也免生意外。”
谢淮钦忙摆手拒绝:“不劳姑娘费心,我自行回去便是,今日冲撞姑娘,已是愧疚万分,怎敢再麻烦姑娘。”可话虽如此,脚下却似生根,挪动一步都艰难。
善祥郡主见状,也不顾他推脱,招来随行的隐蔽侍从,示意扶着谢淮钦送至住处。
侍从领命,上前架起谢淮钦,谢淮钦还欲挣扎,却拗不过,只能任由他们搀扶着,一路往那偏院而去。
一路上,善祥郡主跟在身后,看着月色下拉长的身影,心中对这位状元郎的颇为好奇,既有好助仁心、不卑不亢一面,又有这般醉酒后可爱率真模样
暗自思忖着却不知命运的红线早已悄然缠绕,一场赐婚之局正徐徐拉开帷幕,即将把两人紧紧牵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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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宫宴已过半月的某一□□堂议事的开启。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大殿内,映照着一众朝臣身着的朝服,熠熠生辉,却也似暗藏着波谲云诡的光影。
谢淮钦身着一袭湖蓝色的官袍,头戴乌纱,身姿笔挺地站于朝堂文官之列。
神色专注地听着各部官员奏报政务,心中还思量着昨日查阅典籍所得,关于民生水利那尚未完善的条陈,准备待合适时机进言,造福一方百姓。
谁料,皇帝威严之声骤然响起,打破这朝堂常规奏对节奏,点名唤他。
“谢淮深,上前听旨。”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看似平和,然那眼底深处的审视与帝王惯有的掌控之意,如暗流涌动。
谢淮钦心头一紧,赶忙出列,上前几步,跪地行礼,口中高呼:“臣在,陛下圣安。”
皇帝微微抬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缓声道:“爱卿自高中状元以来,才情兼备,品性佳,于朝堂之上,应对诸事亦有礼有节,朕心甚慰。”
“今有一事,朕决意将朕独爱的侄女,善祥郡主下嫁与你,爱卿可愿意?”
这话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在谢淮钦心间,惊得她头皮发麻,心乱如麻。
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可怕后果,她本是女儿身,为家族,女扮男装顶替兄长谢淮深之名,隐于朝堂,以别样身份为这天下、为苍生谋福祉,却未曾料到会有今日这般赐婚困局。
若真应下这婚事,与郡主朝夕相处,纸总包不住火,终有一日会被识破女儿身份,届时,欺君之罪的枷锁将不仅锁死自己,更会牵连无辜的谢家一族,阖家老小恐都难逃脱厄运。
可此刻,朝堂之上,众目睽睽,她不敢露出分毫异样,只能强自镇定,面上竭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然而那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早已紧握成拳,掌心满是汗水,黏腻湿滑。
皇帝见她久久未有回应,眉头微蹙,神色渐冷,压迫之感扑面而来,再度开口,语调已然带了几分不悦与威慑
“怎么!谢爱卿难道不愿嘛?”
谢淮钦深知再沉默下去,只会激怒皇帝,祸事更甚,牙关紧咬,心一横,伏地叩首,高声回道:“回圣上!臣不愿!”
这话一出,仿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朝堂瞬间炸开了锅,朝臣们交头接耳,惊叹声、质疑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这新科状元郎竟拒绝了如此皇恩浩荡的赐婚,简直是胆大包天。
皇帝脸色瞬间阴沉如墨,龙颜震怒,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那声响震得大殿都似微微颤抖。
怒斥道:“谢淮深,你好大的胆子!朕赐你这门婚事,是对你赏识有加,视你为可造之才,欲将郡主托付于你,此乃无上荣光,你竟敢忤逆朕意,是何道理?莫不是觉得朕的侄女配不上你,还是你心有旁骛,对朕心怀不满,妄图抗旨不遵?”
朝上气氛凝重如铅,皇帝面色冷峻,那因谢淮钦抗婚而生的不满,恰似阴云密布,沉沉压下,让整个大殿都仿若被寒霜笼罩。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触了这龙须之怒,累及自身。
杨峰身为朝堂老臣,眼瞧着皇帝龙颜不悦,心下明白若任由事态这般发展,这谢淮钦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念及谢淮钦平日才情与为人,又思忖着朝堂需有才之人平衡各方势力,当机立断站出身来,拱手进言护下谢淮钦。
“圣上,谢淮深他只是突然蒙受陛下赏识,骤然身处朝堂这风云之地,诸多事务还在摸索研习,一时之间未能有大成,抱负未展呐。”
杨峰言辞恳切,语调不疾不徐,边说边偷瞄皇帝神色,见其神色稍缓,继续道
“他深知郡主金枝玉叶、尊贵非常,自忖当下身份地位、才学功绩,实觉配不上郡主这般天潢贵胄,这才一时慌乱,做出抗婚之举,可臣料想,其心中对陛下美意定是乐意之至,只是囿于自身考量,失了分寸罢。”
皇帝神色冷淡依旧,目光如炬审视着下方众人,悠悠开口,那语调里听不出喜怒:
“哦?是吗?谢淮深,当真因为这个原因如此?”
这话恰似一道利箭,直直逼向谢淮钦,周遭朝臣目光也随之齐聚,或怜悯、或好奇、或等着看好戏。
谢淮钦心下暗忖,如今这局面,若再不顺着台阶而下,收拢皇帝心意,怕是要祸及满门,当下伏地叩首,额头触地,声音沉稳且诚挚:
“回圣上,正是,臣本寒门出身,幸得陛下圣恩,鲤鱼跃龙门,高中状元得以跻身朝堂。”
“可入朝时日尚浅,诸多政务还未吃透,治国理政之能还远未成熟,实未达到能与郡主匹配、护郡主周全之境地。”
“臣一心想先为陛下肝脑涂地、建功立业,待自身有所建树,能独当一面之时,再谈婚娶之事,以免误了郡主终身,辜负陛下期许,还望陛下明鉴。
皇帝端坐在那威严龙椅之上,面色虽依旧冷峻,可眼中怒火已然褪去大半,听着谢淮钦一番恳切陈词,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似在沉思权衡。
朝堂之上,静谧得只剩那细微叩击声,朝臣们皆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目光偶尔偷瞥向跪地的谢淮钦与高高在上的圣上,揣测着这场风波最终走向。
“哼,”皇帝终于打破沉默,鼻腔中轻哼一声,声线里还残留着几分威严余怒。
“朕念你所言,倒也有些道理,一片忠心为国之志,听来不似作伪。”
谢淮钦身子伏得更低,额头紧贴冰冷金砖,心却悬在嗓子眼,暗自祈祷皇帝就此收回成命,免去这燃眉之急。
“可朕金口既开,赐婚旨意哪能轻易作罢。”
皇帝话锋一转,语气不容置疑,“朕既赏识你才华,认定你可托付郡主终身,这桩婚事便如同板上钉钉,断无更改之理。”
“你且安心,待朕细细择一良辰吉日,风风光光将郡主嫁与你,往后你当以夫妻之礼相待,更要以朝堂之事为重,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许与这番美意。”
谢淮钦顿觉如遭雷击,满心都是绝望与无奈,本以为解释一二能躲过此劫,未料到还是没能逃脱这命运罗网。可事已至此,抗旨已是再无可能,只得咬着牙,强压下满心惶恐与焦虑,叩首谢恩:
“陛下隆恩浩荡,臣……谨遵圣命,必当殚精竭虑,一心报国,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亦会珍视郡主,护她周全,不负陛下所托。”
说出这番话时,声音虽竭力平稳,却仍透着难以掩饰的颤意,双手藏在袖袍下,紧握成拳,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皇帝微微颔首,似对这回应还算满意,扫视一圈朝堂,恢复了往日那君临天下、掌控全局的淡然神色。
扬声道:“众爱卿,若无他事,便继续议事吧。”
言罢,便将这场赐婚余波暂且搁置,开始与朝臣商讨起治国理政诸多事宜。
谢淮钦缓缓起身,退回朝臣队列,身形看似平稳如常,实则双腿发软,犹如踩在棉花堆上,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
他深知,此后日子,一边要于朝堂之上谨小慎微、施展抱负,另一边还得瞒住女儿身份,应对郡主与皇家种种,稍有差池,便是欺君灭族大祸,前路仿若被浓重迷雾笼罩,荆棘丛生、危机四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摸索前行。
不管拒绝不拒绝,赐婚是必然的,因为君无戏言,棋子只能按照下棋者的规则去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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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赐婚惊变,公然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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