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门铃声吵醒的时候,夏邻星有点神智不清。
他晕乎乎地下了床,走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在下雨,哐啷的雨声很重地砸下来。是大雨。
他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滚烫的气,眼神恍惚,走路的步子慢吞吞的。
是谁?夏邻星迟钝地思考。爸爸和妈妈元旦为了公事出国了,因为自己跑去滑雪,家里的阿姨和司机也放假了。
昨天晚上是哥哥在照顾自己…啊,夏邻星才想起来,哥哥。
他发烧了。
那应该是买药回来的哥哥吧。夏邻星把手搭上门口:哥哥不记得带钥匙,好稀奇啊…
一声轻轻的“咔”声。小得快被雨声淹没。
但夏邻星睁大了眼睛。
他怔怔地抬起头,眼尾眉梢还残存着发烧的红晕,嘴唇被烧得发干,微微张开,红得要命。
夏邻星倦懒困顿的脸,凌乱地出现在眼前人的瞳孔里。那双浅色的瞳孔倒映出夏邻星的惊讶。伴随着夏邻星一声低低的喃声,来人垂下了头。
“……池旌?”
暴雨已至,水从发丝上滚下来,大衣被淋得湿透,那张素白的脸湿漉漉的,就这样,静静垂下,看着夏邻星。
池旌看着,然后笑了一下。
“好冷,”他说:“可以抱抱我吗?”
把池旌拖进来,夏邻星还是觉得很震惊。
开门的那瞬间,翻涌进来的水汽就告诉夏邻星这场雨有多大。现在气温逼近零度,再冷点说不定还会下雪,这样的冬雨,池旌被淋了个彻底。
说实话夏邻星有点生气。
他震惊之余,把池旌径直拉上自己房间。这个不声不响跑来他家里的人,这时候倒显得很温顺,被握在夏邻星手心里的手蜷在一起,安静得让人觉得乖巧。好像是夏邻星在犯错一样。
“夏邻星…”池旌在他身后喊他,夏邻星脸黑着,理都不理,啪的打开自己浴室的门,一句话不多说,硬邦邦的“你快洗澡”,把池旌一把推了进来。
“咯吱”门关上的瞬间,夏邻星把手放在磨砂玻璃门上。
自池旌到来之后,一直砰砰跳动的心脏,在池旌消失在视野的这一秒,并没有平静下去,反而一直砰砰、砰砰,跳个不停。夏邻星摁在门板上的手指甚至有点发白。
几分钟后,夏邻星听到了水声。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点,去找给池旌的衣服。
上衣还好,夏邻星有一点宽松设计的冬装,但是裤子就很难办,夏邻星是偷偷摸摸溜进了哥哥的房间,翻找了几件吊牌都没剪的衣服,还有没拆封的内衣。他红着脸,不知道是觉得羞耻还是在发烧,捧着这些东西回去,放在浴室旁的小凳上,对着里面喊了声,就默默地回到床边。
夏邻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摁了下手心,又摁了下,感到自己好像平静下来一点,被高温弄得迷糊糊的脑子才终于开始运转:
……池旌怎么会来?
他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是方熠熠。想到这里夏邻星开始找自己的手机:没找到,他昨晚熬夜太晚,被哥哥抓到,还被发现生病了,夏邻辰气得不行,可能是那个时候,把手机拿走了吧。
那他怎么来的?那么大的雨,工作日,打得到出租车吗,怎么连伞都不拿…
心烦意乱。夏邻星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好烫。他喝了口夏邻辰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有点冷了,他喝着,打了个寒颤。
他为什么会来?
浴室门发出一声轻响,夏邻星的心又自发自动地开始加速。他攥紧手,觉得自己不争气得可以,可是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快到就要跳出来的时候,一道脚步声靠近。
“我好了。”池旌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响起。好像还有点迟疑。
他说:“…我不应该来吗?”
夏邻星张了张嘴。他忍不住抬起头:“我没有这么说!但…但。”他说了好几个“但是”,视线才羞耻地挪开,声音也变得小小的:“不要冒雨来啊…”
“可是我想来看你,”池旌又靠近一点。明明夏邻星自己都在发烧了,可池旌靠近的时候,好像还是能感到一种温暖。
“我来看你,”身边的床褥轻轻陷进去,夏邻星的肩膀不自觉收紧,“你不想我来看你吗?”
“不是说不想,”夏邻星彻底败了:“可是你好突然。”
“因为我听说你生病了。我很担心。”
夏邻星脸红了:“只是发烧。”
“只是发烧吗?”池旌说。然后他上身前倾,夏邻星放大的瞳孔里一只手靠近。
“可是你脸好红。”那只手贴在夏邻星的额头上,撩开他凌乱的头发,手心微微盖住夏邻星怔愣的,被烧得直白的眼睛,“好烫。”
“你还不回我消息,”池旌说:“我担心你有什么事。”
夏邻星的脸更红了。他觉得自己烫得快炸开了,可是又躲不开池旌的手,躲不掉啊,也没办法躲开。夏邻星紧张得眼神乱飘:“是我哥拿走了我的手机,不是故意不理你。”
池旌轻轻“哦”了一声,“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这都哪跟哪。夏邻星觉得自己有点混乱。明明是池旌的问题,这么大的雨,还这样莽撞地跑过来,他是运动员哎,怎么可以这样,一点都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不是说之后还有比赛吗,感冒了怎么办,生病了怎么办,想到这里夏邻星就想往后退,传染了怎么办…
但池旌抱住了他。
那股浅浅的,干净的味道,这次没有雨水的气味,多了的是夏邻星最常用洗发水的味道,很淡的茶的味道,夏邻星忍不住伸手抓住池旌的衣襟。
“别抱我啊…”他小声说:“传染了怎么办?”
“不会传染的。”池旌把下巴垫在他头上,不是很重,有一种沉甸甸的安心。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
“嗯。”
“骗人。”
“没骗你。”池旌抬起一只手,轻轻贴到夏邻星滚烫的后颈上:“永远不会再骗你。”
夏邻星抓着池旌的手收紧了。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房间里安静下来,雨声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落下,好大的雨啊。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无休止地下着,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雨的声音,还有…
…还有池旌的呼吸声。
夏邻星眨了下眼。
这样的雨,他想,这样的雨,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除了自己和池旌。
“哗”,倾盆大雨。
在滂沱声中,这一个隐秘的空间中,在池旌的怀抱中,夏邻星抬起头。
他看着池旌有点困惑的眼睛,闻着池旌头发和肌肤的味道。他喊:“池旌。”
“嗯?”
池旌低头看他。
“我成年了。”
池旌顿住。刚刚还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的手也停住了。
“嗯。”
“我已经成年了。”夏邻星重复了一遍。然后他放缓了声音,用不比落雨更大的声音,他对着池旌,说:“要做吗?”
淅沥淅沥。哗啦啦。
手下的皮肤滚烫。他的温度很高,不是很轻的发烧,抱在怀里,会让人觉得很忧虑。
喜欢会让人担心,爱则让人觉得焦虑。三个月以前,池旌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会冒雨拦车,即使自己被淋得湿透,也要去见谁的人。
他不觉得自己会担心,或者焦虑。这些情绪,很早就离他很远了,甚至第一次见夏邻星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总是由自己独占的泳池里溺水,第一反应,其实是不高兴。
池旌没有设想过他这一刻的心情。
去找方熠熠。得知夏邻星生病。询问他家的地址。然后很狼狈地来了,付了加倍的车费,按着门铃等待,大脑空白的整个过程,是看到夏邻星惊讶的脸的那个瞬间,池旌好像才忽然能听见声音。
那一瞬间他好像才发现自己淋了雨。
然后夏邻星喊自己的名字。
夏邻星问他为什么会来。
夏邻星说他没事。
夏邻星说他不是故意不回消息。
夏邻星拥抱他。夏邻星的温度。夏邻星的柔软的皮肤。夏邻星的嘴唇。夏邻星的……
——夏邻星问自己,做吗。
这是第一次,池旌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夏邻星的问题。
他只能缓慢地低下头,然后和夏邻星对视。
夏邻星的眼神都好像是滚烫的。浓烈得会把人灼伤。
以前的话,自己会怎么选呢?池旌想,会逃的吧。就像来到这座城市一样逃跑。
但这一刻。池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有避开视线,夏邻星也没有,在这样双目相对的时刻,池旌再把头垂下来一点。
即将碰到那双红过头的嘴唇的那个瞬间,一道敲门声响了起来。
“星星?”夏邻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醒了吗?觉得怎么样?哥哥买药回来了,先吃药再继续睡。”
门把手扭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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