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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化神而多次陷入昏迷的阿玘，被迫不停地在各种梦境里辗转。
视野清晰后，她发现自己在一片潮湿昏暗的密林里狂奔。林木遮天蔽日，仅有微弱的光线从枝叶缝隙间洒落下来。她脚步轻盈，动作敏捷，可以轻易躲开前方的横枝，或是跃过脚下丛生的藤蔓，就好像她曾千千万万次这样奔跑过。她心跳剧烈，却笃定这里的雨雾不会沾湿她身，再致命的瘴气和蛇虫也不会侵扰她半分。
她在追寻着谁，或者被谁追寻……总之，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和谐和愉悦。她的族人长久地生活在此处，生生不息。
——在她从未经历过的久远往昔，或是她永远不会经历的遥远未来。
可当她稍稍察觉到这一点，眼前的景象瞬间分崩离析，原本环绕周身的蔽日林木，竟囫囵变成了繁复的楼阁殿宇。
她抬头仰望——从高耸的飞檐上不断滋生出一层又一层新的屋檐和楼阁，渐渐将灰蒙蒙的天幕遮蔽殆尽，如同某种莫可名状的活物在吞天噬日。
暗影落下，幽幽的灯火掌起，眼前的长廊却一眼望不到尽头。被莫名的力量驱使，阿玘往前走去，直到眼前凭空出现一座大门。
门的另一侧传来隐隐的喧闹声——百越有了新的神女，百姓有了新的希望。人们披星戴月，欢聚在此，一心期盼摆脱命里的陈旧、晦气和脏污，在神女的祝福里，迎来新生。
阿玘向前一步，推开大门。
一瞬间，人声如沸扑面而来，像利刃刮过面颊，又如滚水灌入耳中。摩肩接踵的游人齐齐将脸转向她，又凭空从一个分裂成两个，将本就狭窄的地方塞得更加水泄不通。人群近乎癫狂，叫嚷着向阿玘拥挤过来，每一个都张开十指，像是要来掏抓她的五脏六腑。
阿玘努力站稳，逆着浓稠的人流慢慢向前，直到走上通往神殿的阶梯。人潮终如水，从身畔渐渐退去。
这里，是他们不能踏足之地。
可是……
她低头看向手边，一个幼小的孩童紧紧牵着她的手。
幼童小手柔软，乖顺静默，惹人心生疼爱。
她的心发紧，只好转开目光，往上方最幽暗处看去。
像境诡谲，无名幽深，两殿相对，如同鬼域之门。
前路凶险，我不能带你走下去了。
她无声地说。
随后，她转过身，将稚子交予来者之手。
——从今往后，纵是洪流席卷，我孑然无惧。
“汝安！”
好像从极为遥远之处传来一声呼唤，飘渺若尘烟。
再次睁开眼时，阿玘已身处滚滚江水之中。浑黄的江水挟卷着丝丝缕缕雾气从身畔流过。举目望去，遥远的天穹处亦有浓云翻卷，似有暴雨将至，甚是骇人。
阿玘漂浮在江水中，本欲张口回应那声呼唤，汹涌的江水却猛地灌入她口中。她试图挣扎，却发现周身麻痹沉重。虽然有心对抗，可她明白自己须臾间便会被彻底吞噬……
“汝安！汝安！”
那急切的呼唤声连连叩在阿玘意识的门扉之上，如此执着不懈。
她亦试着嗫嚅此名，如同吮吸一种久违的果实。甘甜的记忆随之缓缓苏醒，她好像看到了连绵苍莽的群山在日暮中沉静而栖。在其中一座山头上，有一个小女孩正倚靠着松树浅眠。残留暖意的暮光浮其面上，而后被高大的身影缓缓挡住。阿玘现下才突然意识到，那个身影竟在帮那浅眠的女孩挡光。
……可他不还是马上就把她叫醒了吗？
她轻笑一声，随之睁开眼，混沌的世界被瞬间抽离，眼前只剩下熟悉的床榻和帷幔。
不知何时起，冷香便已在昼夜不休地燃着，对抗着这宫殿里经年的浊气。
牧茧见阿玘醒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无疑是又在鬼门关晃了一遭。
他很想将阿玘用力拖到怀里拥抱一下，以解他不眠不休照顾她数日的忧思，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眼下，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庆幸——神使就在门外。
于是，他不得不把显然还晕头转向的阿玘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用指腹轻轻按她脸上的穴位试图让她快些清醒。
“兄长……”阿玘的声音轻轻的，似乎还陷在梦里没有彻底醒来。
一声“兄长”让牧茧屏息片刻。他一时陷入恍惚，可很快又敛起神色。
“别说胡话了，神使就在门外，迎你去拜神殿祝舞，你若清醒了，就赶快起身！”
一声轻叹从牧茧身前传来。
“醒了。”
阿玘再次睁开眼时，浅浅的眼瞳里已是一片澄明。她左手使力，就势旋转起身，穿起暗红锦绣金丝百兽神女服。
身体还有些微麻，但她勉强立住了。
“恭迎神女！”
门外的神使显然已经十分不耐。
阿玘对镜简单整理衣装，将一缕垂下的发丝以发钗别在发髻里，再戴上华丽的鹿首冠。
牧茧从旁递来一张细小纸条，上面细密地写着几行小字，阿玘匆匆扫过，顺手丢入香炉中。
贺兰玘，抵百越月余，行化神，封神女。今日受封大典，献神舞，游石门祭，受万民朝拜。
化神后，阿玘丧失大半记忆，仅剩的部分也时常陷入混乱。牧茧便随时准备好这样的纸条，让她临时抱个佛脚。
短短月余，发生的事于牧茧而言已如天翻地覆。他最担心的，是眼前这个看着有点迷的女子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刻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人在哪里，要做什么。其他的，只能视情况需要，再酌情决定。毕竟，光是应付眼前的事，已让人分身乏术。
一切准备妥当后，阿玘走到门前。正午的日光透过门上缝隙，洒落在她苍白的面孔上。此时，恰从遥远的某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撞钟声，那钟声经历过长途跋涉后，直撞到阿玘胸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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