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沙中之洲

“兄长,你今日来找我,是……”

亓深终于慢慢放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盒,“这伤药是此前秋浔所制,应该对你的伤有用。”

汝安收好瓷盒,意识到二人之间刚刚涌起的暗流已然平息。

她仍感到些许窘迫,试探着问道:“以后满月,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好。”亓深的回答干脆,坦荡,如同他此时的目光,已是清澈见底。

汝安指了指天上,“对我们影响很大。”

亓深笑着回道,“……古葱茏族,把月亮称之为荒月,他们坚信,荒月,尤其是满月,是我们一族的生机之源。所以,在满月夜,我们可以吸取月华之力以恢复生机,同时,还会获得繁衍的能量……当然,这只是我们试着释译出来的,不见得准确……”

亓深讲着讲着,便忘记了时间。汝安始终仔细听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亓深将她送回房中,而后便守在她卧房外,倚着廊柱闭目休息。

已然归来的牧茧始终在院墙上看着。虽说将军府名义上是将军的府邸,但眼下他才真切感受到,亓深在这里第一次如倦鸟归巢般,显得放松、惬意。

2

翌日,汝安“精心”打扮了一番,终于走出了清园的院门。路过的丫鬟仆役无不用审视——甚至称得上嫌恶的目光打量她,她却始终目不斜视,直奔凛夫人所在的韫心堂。

“小娘子总算出来了,饿坏了吧,看这小脸……啧啧啧!”

凛绽身旁的婆子一开头,周围三三两两戏谑的语声和笑声便纷纷呼应起来。凛绽向那最先出声的婆子微侧了脸,四下里瞬间肃静下来,不论是谁都不敢再作声。

青烟从精致的博山炉里丝丝缕缕地涌出,旋即悠悠上浮。

空间里针落可闻。

像是为了打破僵持的氛围,凛绽向汝安摆摆手,纤细的手指在晨光里泛着苍白。

“汝安妹妹,近处来坐。”

汝安闻言,缓缓走上前去,按凛绽示意的坐到她下首。

短短几步路,汝安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高门的气度。

众人不禁屏息,暗想这小娘子虽其貌不扬,规矩却做得极好——下颌微垂却显得持重端方,不卑不亢,双手交拢紧贴身前,步幅长短始终如一,甚至坐时着座几许,都掌握得极好。

一时间,仆从们心内打鼓,联想到将军对这位妹妹的态度,不免又犯了嘀咕。

“说来不怕妹妹笑话,将军许多事都是不与我说的。”凛绽有些许黯然,随即分外真诚地注视着汝安,“听闻妹妹与将军是同族,是来自亓氏吗,还是说,是将军母家的亲眷?”

听到同族二字,汝安皱了皱眉。

牧茧随汝安而来,始终站在她不远处,见凛夫人有意要盘问,不免有些担忧。

“回夫人,我既非亓氏族人,亦非兄长母家亲眷。我与他自幼为邻,常玩在一处,久而久之,便以兄妹相称。”

汝安据实以告。周围的女使和婆子互相看了看,纷纷面露怀疑。凛绽脸上的笑意亦显得有些僵硬,但很快恢复了原本亲近的样子,“那不知,妹妹此番来到河中,可有何打算?”

打算……

汝安花了很短的时间快速地回忆了一遍自到南林以来的时光。

扪心自问,那并非是深思熟虑的打算所产生的结果,不如说更多的只是顺其自然。

汝安平静地回看着对方,“未曾有过什么打算,只是随遇而安。”

这回,凛绽的脸色真的要绷不住了。

什么叫没有什么打算,只是随遇而安?

中原人安土重迁,一个家族不知要耗费几代人的心血,才能够在一方土地站住脚跟,稳固势力。除非家中遭逢变故,被迫举家流亡,否则又有谁愿意离开熟悉的故土,前往未知之地从头开始,更何况一介弱质女流……凛绽震惊之余,一时之间忘了该继续说些什么。

过半晌,凛绽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强压着内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妹妹还真是……千里投奔岂能儿戏,家中长辈难道未曾过问?”

凛绽转念想到,离开熟悉的故地,前往未知之地从头开始,这样的人她不是早就认识了一个吗?

念及此,她不禁重新打量起汝安,试图将眼前之人看得更清楚些。

“妹妹你也知道,现在城中有些流言。你若不介意,不妨就先住在府里,待流言平息,之后再慢作打算可好?”凛绽试探着问道。

“夫人,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澄清流言。”

“哦?妹妹要如何澄清?”

“夫人想让我如何澄清?”

场面陷入凝滞。

凛绽颇感到意外的是,汝安在她面前,竟没有半分心虚,亦未做出伏低做小的姿态,莫非她和亓深真如亓深所说的那般清白?

凛绽摆了摆手,身旁一干婢女、仆妇陆续垂首退到外面。

凛绽这才开口,“将军从许久前就在凌山安置了不少流民,我是知道的。我父亲从未说过什么,我自然也没有任何意见。直到成婚之后,许是我的直觉吧,我觉得有些事好像不太一样了。后来再去想这件事,我想那应该就是你到南林的时候。”

见汝安陷入沉默,凛绽笑了笑,“妹妹莫怪,这里没有外人,我只是想到什么就直说了。

后来有一次,将军在边地受了重伤,他的近卫直接将他送到南林,甚至不许我去探望……”

凛绽摇了摇头,一时间甚至说不下去了。

汝安记得,那次亓深身受重伤,还中了十三幻梦之毒,一连数日都是神智不清的。

“那时,兄长确实受了重伤,想来是怕夫人担心才不让夫人探望的……”

“妹妹不用安慰我,”凛绽笑着打断了汝安,“那时妹妹,怕是日夜陪在将军身边吧?”

凛绽看着汝安,眼中蓄积着泪水,好像若是汝安给了肯定的回答,那眼泪就要当场决堤。

汝安斟酌着回道,“那时,主要是……师父在照顾兄长,不让我等近身。”

“那秋浔先生和牧副将来到将军府那一夜呢?”

那一夜……

汝安看向凛绽。

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她会信吗?

凛绽接着说了下去,“那之后,将军离开河中前往惠安,据说处理完要事便赶回来了,可不知为何又离开了!那你呢,你在哪?那段时间,你们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凛绽的声音陡然尖利。

那段时间……

我在哪?

汝安顺着凛绽的话陷入沉思。

她沿着记忆的幽深隧道,追逐着一抹微光往黑暗深处跑去,她的眼中慢慢失去了聚焦,只剩浓雾弥漫。

那段时间,我去了南境……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为了避开两地关卡而潜入密林偷渡的情形。

后来,她去了……临楚……

……与……师父一起……

……然后呢?

汝安仍在隧道里狂奔,却始终没有找到出口。在无尽的黑暗里,在漫无边际的时间荒野里,这疑问一遍遍冲撞着心口。

喉咙间冲上来一股腥甜,汝安因胸口的剧痛蜷缩起身体,随即失去了意识。

牧茧眼睁睁地看着汝安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抱起。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汝安妹妹!这是怎么了?”凛绽惊惶地起身,“快来人!”

牧茧面向凛绽正色道,“我来告诉夫人,那段时间,汝安随同秋浔前往南境游历,直到前不久才回来。也是在那期间,汝安患上了这怪病,还请夫人不要再追问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了,汝安没有和将军在一起!”

……

牧茧带着汝安离开后,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姀儿凑到凛绽身边,“夫人,这小娘子着实不简单,还是将人先留在府里为好。”

“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凛绽沉声问。

姀儿微皱着眉,凑得离凛绽更近了些,“亓家主君是当朝一品,早年虽因故遭贬,后却不知为何重得圣眷,于朝中一言,可凌驾三公,被称为阁中之长,这都是人尽皆知的。奴婢此番托人到惠安打探这位将军的妹妹,才知道亓氏确有一女,有人说是亓家远房亲眷,还有人说是阁老的续弦之女,并非阁老亲生,后到了出嫁的年纪,便由家中安排嫁去了外地。说来也巧,这位亓家姑娘离开都城的时间,恰与这位妹妹来到河中的时间大致吻合。”

凛绽皱着眉,抬眼看了姀儿一眼。

姀儿故作神秘地一笑:“就知道夫人会往那儿想,那位亓家姑娘绝不可能是这位妹妹。据传,那亓家姑娘的姿容可比天人,害都城里好些男子犯过相思病,后来那亓姑娘远嫁之事,也在都城惊起好一番震动呢。”

凛绽倒没有像姀儿那么放心,“可探听过那位亓姑娘嫁与了何人?”

“只知是外地的远亲,再具体的就难以得知了。说来也怪,自那亓姑娘远嫁,都城里好像曾有意抹去过她过往之事,说起时也只道亓家姑娘,连愿意告知她名字的人也是难寻一个。”

[让我康康]第二稿继续改!

我啃啃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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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沙中之洲:和风夜暖,守人如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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缟长行,荒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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