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不敢让秋浔一个人在院子里,秋浔便说与他一起到山上去采药。
秋浔还不能行走,哑奴便先用轮座推着他,必要的时候再背着他走一段路。
秋浔忍不住重操旧业,一路上教哑奴认着草药,还说再来的时候要考他。
经过神归池的时候,秋浔内心钝重地跳了一下。他让哑奴将轮座推到池边,便打发他去采药,说自己会在池边等他。
哑奴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秋浔,生怕他掉到池里。
这池水“吃人”,连他都知道的。
秋浔停在池边,看着水面被风吹出一道道涟漪。他自然知道神归池的历史,也知道这池水与葱茏族的特殊关系。
即便如此,他好像也没有非要在这停留的理由。可不知道为什么,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让他没有办法就此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察觉到草丛里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努力转动轮子,向那发光物靠近。
许是丛生的杂草卷到了轮子里,轮座突然一顿,秋浔被向前一甩,直接扑到草丛里。
他正好扑到了那发光物前。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小小的发光物——是一枚耳坠。
一时间,他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就在这时,哑奴赶了回来,连忙将他扶起。
“快带我去象镜神殿!快!”他死死地抓着哑奴。
来神归池这边之前,他们有经过象镜神殿,看到里面好像有人在收拾东西,却不见先神女的身影。联想到符昍所说的“百越现在没有神女”,想来是先神女已经离开了。
秋浔推着轮座冲进神殿,瑚琏立刻便注意到他。
“你是……”瑚琏见他眼熟,突然想到,他便是之前神女亲自面见过的那位符烎身边的人。
“麻烦神使告知,”秋浔心急如焚,“阿玘,就是百越之前的神女,她来过这吗?”
瑚琏神情凝滞,下意识回避了他的目光。
“她现在在哪?”
“大人……这……”
秋浔将轮座向后一推,顿时伏跪在瑚琏面前。
“劳烦神使告知。”
“大人……”瑚琏慌忙扶住他。
“劳烦……”
“她已经……”
秋浔等着她的后话,却发现瑚琏眼中盈满眼泪,像是要避开他一样侧过了身子。
“她……”他无措地复述着她的话,“已经……如何?”
“大人跟我来吧。”
秋浔让哑奴背着他,又跟随瑚琏来到了神归池边。
瑚琏面向神归池而立,随着天光下落,她很难不想到她送阿玘魂归的那一日。
“她在这。”瑚琏轻声说。
“……什么?”
“她为了刺杀符烎,自己潜入遏殷王府,后来被……等我们救下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秋浔望着幽暗的水面,一言不发,唯有胸膛在剧烈起伏。
直到瑚琏已经离开许久,他依然定定地望着那浮动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侵竹轩之后,秋浔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好端端地,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刺杀符烎,这般以卵击石的行为,一定有什么理由。
不只是理由,还需要有足够的条件,比如,亓珵怎么会放任她这么做……除非,她是自己跑出来的。
可就算如此,她为何觉得这个事情非要自己去做不可,而不是借助亓珵的力量……
或者,事实恰好相反,她本来是可以借助亓珵的力量,但是却被迫与他分开,并且不能直接接触到他……
可就算如此,她为什么要去呢……
为什么……
只是白日里的外出,对秋浔来说,搓点迷药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让哑奴陷入深沉的睡眠,在夜最深时,自己凭借轮座,离开了侵竹轩。
哑奴不知道,秋浔现在,其实可以依靠手杖行走一小段路。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办法自己抵达神归池。
所以他最后,是一点一点,从神殿后的小路爬到了神归池边。
待他终于触碰到冰凉的池水时,天边已经有些隐隐地发亮了。
他用力一撑,扑到水中。
阿玘,你冷不冷?
他向池底游去。
不知道过了这些日子还能不能找到,但他仔细观察着,不放过任何一处暗影,仿佛没有感觉到被池水灼烧的疼痛。
水底有很多陈年的尸骨,大多半陷在淤泥里,那些尸骨的毛发向上漂浮着,如同水草。
秋浔没有找到阿玘,却被一个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尸骨吸引了注意力。
那具尸骨看着像是兽类,骨架庞大,骨上还有黏连的碎肉,没有被完全腐蚀,应该是近期沉入神归池的。
随后,他注意到,水中有一个像是漩涡的东西,那附近的水的流动明显与整个神归池不同。
他慢慢靠近过去,想仔细观察一下。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箍住了秋浔的身体,将他往上带去。
上岸后,秋浔先是不受控制地呕出了很多水,随后他发现,是瑚琏将他拉上来的。
瑚琏抹掉脸上的水,叹息道,“又是个痴情的。”
秋浔疑惑地看着她。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喏!”
秋浔这才注意到,哑奴就在旁边。
“这小子还算聪明,知道去找我。”
哑奴哼哼着凑到秋浔身边,用袖子帮他擦着脸上的水。
“我刚刚,没有看到她。”秋浔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我到处都找遍了,哪里都没有,但是,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瑚琏问道。
“像是……一个漩涡……”他好像莫名想到了什么,“神使可知,这神归池的水能通往哪里?”
瑚琏定定地看着他,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随我来。”
他们回到象镜神殿,瑚琏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先神女走前交给我的,从这张图来看,神女应该是从神归池出发,最终前往这个位置,也就是溯源之所。”
她将图交给秋浔,“我本来打算天亮就出发的,看来,这便是天意。”
秋浔看着图上被标记出的沧溟二字。
“我要去找她。”他轻声说。
“你要去……你去哪里找,更何况你现在……”
“我可以……我能去……只是……”
“只是什么?”
“符昍应该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我眼下倒是可以助你,可若之后他一直通缉你……”
秋浔陷入沉思。
“还有那个,”瑚琏看向门口守着的哑奴,“你若消失了,他估计也是小命不保。”
“那就一起走。”
于是,等符昍的人追查到神归池附近时,发现那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把轮座。
轮座上,有一封信,用一块很大的石头压着。
信里先是写明了一份药方,而后是一段简短的话。
“承蒙君恩,本该结草衔环,如今但求此药方可抵其中一二。
我已知晓一切。
嫌余生梦长,玘因我而去,我自当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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