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晦，群山静寂，金蓝交织的光芒好似人间仙境，而金屋则是这世间最后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在无边的浪潮中摇摇欲坠。
金屋储存的灵力快见底了，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要被围困致死。金宝珠咬牙自爆了不知第多少柄灵气长剑，只觉识海和经脉一阵一阵针扎似的刺痛，身前密密麻麻的灵物被清空一瞬，很快又被后来者淹没。
她又凝出一把长剑，挥剑的动作已然僵硬迟钝，却不得不咬牙硬挨。叶飞光见状，默默将玄鞭舞得更烈，攻击范围又扩大了一圈。
一旁的贺兰宜也不好受，仙缎法器被金灵划得破破烂烂，俏丽的脸上已然没了血色。
她抽飞一只火灵，嗫嚅道：“这怎么杀得完？”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他们现在说是上天无路入地入门也不为过。金宝珠咧开一个笑，只是怎么看怎么惨然，修仙本是逆天而行，今天她才算真的领教到。
“宜儿，你放……小心身后！”
成立宁像只被人掐了脖子的公鸡，尖利的喊叫起来。金宝珠循声望去，贺兰宜守着的那片结界竟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小孔。幽蓝色的火焰附着在空洞上，蚕食鲸吞般消解结界，只是片刻，便扩大到一人多高。金灵火灵像是开闸的洪水般泄进来，金宝珠心里狠狠一抖，僵硬疲惫顿去，她出手如电一把拉住贺兰宜的胳膊，将人掼向自己身后。
结界是一个整体，一处被破则处处崩塌。眼见着到嘴的鸭子又飞了，金火二灵愤怒地冲向罪魁祸首。金宝珠救人心切，一时间自身的防护竟然出现空当，火灵已经触到了她的裙摆，金灵冷厉的刀锋悬在头顶随时落下，但这样极致的危险中，金宝珠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身后是成立宁，以他对贺兰宜的在意程度，必然会第一时间将人接住。她空出手来立刻斩断衣摆，挥剑回防，完全来得及。
金宝珠想得好，她唯一算漏的是人心。
她将贺兰宜甩出去的瞬间，手上犹有余温，腰间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神识之中看得仔细，白衣女修那飘飘的大袖拂过后，一只圆头雕花的鼓槌似早就准备好的那般斜里杀出来，照着金宝珠就是狠狠一下。这一下让她身形不稳，错过最好的防御时机，断了线的风筝般跌入金蓝交织的灵力风暴。
我杀成立宁！
来不及想太多，金宝珠下意识地复又扣住了贺兰宜纤细的手腕，她已经顾不上是不是伤及无辜了，她偏不让他如意。
彻底堕入黑暗之前，金宝珠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大小姐！
放手！
金宝珠的意识像是枯叶被狂风卷起，飘飘荡荡的没个着落，她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句是叶飞光说的，又或许都是他说的？
可惜了，金宝珠淡淡地想，看来她还是没有做女主角的命。
要是死了能回家就好了。
女修灿金的眸子阖上，与一道纯白一同湮灭在金光蓝火之间。
天地间似乎亮了一瞬，然后便归于寂静无声。
被金灵火灵缠住，半晌才脱身赶到的叶飞光连片衣角都没抓住，他长鞭卷上成立宁的脖子，将人拉到身前，眼里是化不开的冰寒和森然杀机。
“若是她……们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活剐了你。”
玄鞭致密而刚韧，每收紧一寸都是对喉骨的碾压，成立宁死命将它向外拽，脸上竟还能挤出笑：“若是在外面，你这样的蝼蚁，说话前便被本座碾死了。”
“是么？希望你寻人的本领和嘴一样硬。”
……
痛。
绵长尖锐的痛。
像是从骨子里泛出毒水来，将每一处经脉，每一寸血肉全部浸在里面，翻过来覆过去揉捏。
金宝珠手指抽动两下，眼珠缓慢地转动了半圈，终于像是冲破了什么枷锁似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沉静的黑暗，只有幽幽的浅淡的磷光。金宝珠头痛欲裂，身体沉得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她拧起眉心，这是哪里？
她竟没死么？
人昏迷和清醒时的呼吸有所不同，贺兰宜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这点微弱的变化，她歪了歪头，用极低的气声道：“金道友，你醒了么？”
金宝珠呼吸滞了一滞，低声答道：“嗯。”
“你……”
“我……”
“你先说。”贺兰宜停下来，她姣好的容貌隐在黑暗中，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金宝珠说了这一句便沉默下去，她与她本就不熟悉，如今更是没什么好说的。对于当时下意识的行为，她有些羞惭却并不后悔，再重来一次她仍然会那么做。
“这没什么，”贺兰宜低声道，“纯良之人往往死无全尸，我反倒极为欣赏你的锋芒。”
天地浩大，危险无处不在，在守住本心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守住自己。
金宝珠觉着贺兰宜和之前很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好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无声地一点头，神识探出，却被弹了回来。
“这里古怪得紧，神识看不了太远。你醒得早，可有什么发现么？”
贺兰宜：“并无什么发现，我全身的灵力都被抽空了，整个人像冻僵了似的动不了。你能动么？”
金宝珠试了试，她还真能。身体各处都剧痛且有僵硬之感，但腰间好似有个热源，正在源源不断地将生机输送到她身上。
她犹疑着将热源取出来，才发现竟然是小萝卜精。她之前给它服了成立宁手里要来的解药，它已经半醒了，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正在看她。小萝卜精红衣绿发，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可惜这光亮只在半寸间无法照亮狭小的空间，它小小一个趴在她掌心，整个一大写的“童话精灵”四字。
金宝珠戳戳它头上的绿缨子，歪头轻声道：“是你救了我们么？”
金火二灵悍勇非常，逮着人便要往死里逼，她和贺兰宜又不是什么天选之女，除了同为五灵之一的它起了作用，金宝珠想不出别的可能。
“阿巴，阿巴阿巴。”
“你竟然还会说话！”金宝珠调子不自觉地高了起来，又连忙压低，只是怎么都压不住一脸赞叹。金灵火灵只有执念，小萝卜精却会说话，这如何不让人惊喜。
“阿巴巴！”
贺兰宜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看样子只会说这两个字呢，好像不太聪明哦。”
“这叫什么话？”金宝珠反驳道，她眉开眼笑，一时之间就连灰暗的处境都忘却了，“我们小精灵可听不了这个。”
“来，说个别的给她听听！”
“阿巴阿巴。”
“还真的只会说这两个字啊，那就叫阿巴好了。”金宝珠草率地给小萝卜精起了名字，装作听不懂它一连串的阿阿阿。
她举着阿巴，凭着感觉摸到贺兰宜身边，又凭着感觉戳了一下，道：“是你么，贺兰？”
“别，别碰……我……”
响起来的是个犹如八十老叟的苍老声音，金宝珠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绷成一张弓似的往后跳了一步，她小时候走夜路被狗咬过，自此之后就有些怕黑。她以为这里只有她和贺兰宜两个人，才敢举着阿巴过来找人，谁能想到这还能认错？
一朝梦回夜路被狗追，她吓得嗓音分叉：“你谁啊啊啊啊啊！”
“咳！踩我脚了！”
“啊啊啊啊啊你又是谁啊啊，怎么这么多人！贺兰贺兰？你在哪啊？你别吓唬我啊！！！”
“金宝珠，噤声！我在你右后方三丈处，你慢慢走过来。别怕，这路上没人了。”
想起不知道在哪的金火二灵，金宝珠抿唇，照着她说的一步步挪过去。不太放心似的戳了戳身前的人，确定是个软弹的小姐姐。
“别戳了，是我。”贺兰淡淡地道。
“奥奥奥，是你就好是你就好……”金宝珠说着一把将阿巴塞过去，“你暖暖身子。”
阿巴身上的光芒点亮了贺兰宜的脸，只是一瞬间，但金宝珠仍然看见了她脸上慵懒自如的神态。
确实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金宝珠的敏锐终于回笼了，她知道哪里不对了，娇花变御姐了，这谁受得了啊？
贺兰宜在外面的时候，不说是小白花，那也是楚楚动人弱柳扶风。修为不出色，功法不出色，甚至耐久也不出色，怎么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除此之外，仍有其他违和之处。
想不出便暂时不想。金宝珠暗暗提起来几分防范，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是那副被吓到的惊惶样。她在她身边坐下，问道：“那么多人，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这里视线受阻，神识失效，我动也动不了。他们一个个的又不出声，我哪知道这里有这么些人？”
“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在哪？”
“你叫.得太大声了。”
……沉默又是今晚的康桥。
贺兰宜握着阿巴，似是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曲腿一踹最近的人，问：“说，你们怎么回事？”
之前被踩的那人咳嗦两声，道：“是宜小姐么？”
“自然。少废话，快说。”
“能怎么回事？跟您一样，是被这秘境中的自然之灵抓过来的。”答话的散修有气无力，要不是思忖着这些个世家弟子没准有破局之法，他才不会跟她们废话。
“我等一进秘境便遭遇了那些悍不畏死的灵物，本以为要搏命，谁知落败后只是被抓过来关在这。这里是一片连绵的洞窟，一开始还是亮的，只是不知怎么得，慢慢便暗了下来，及至现在，神识和视线都穿不透这黑暗了。”
这次琼光秘境开启，就像是个大网张开了口子，就等着他们往里钻呢。
宝珠&贺兰：这个她说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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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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