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万邦来朝(七)

京城以北,过了念山,再翻过骈山便入了北疆。

骈山入北疆处有一片戈壁滩,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尽是碎石干土,偶有几块凸起的大石扎在路旁,抵御风沙侵袭。

梁途的马在三天未眠后终于倒下,他只能下马步行,身后还跟着一个体型瘦弱的小娘子。

“大人,那是逃犯的马。”小娘子将衣裳裹在头上挡风,外人不得窥见一点面貌,从衣袖中伸出的白皙手指,却能让人看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梁途定睛细看,确实是那逃犯的马匹,这意味着逃犯也弃马步行了。

方才自己追赶逃犯时距离并不算远,而戈壁滩上除大石头外一览无余,梁途断定逃犯定是藏在某块巨石后,并未走远。

他放轻了脚步,转头冲裹得严实的小娘子做了个手势,小娘子便也放轻脚步跟了上来。

不出他所料,蓬头垢面的逃犯确实藏在左手第三块巨石后。

那逃犯看见梁途的瞬间便口吐鲜血,梁途忙伸手掰开他的嘴,却发现毒已被吞入腹中了。

“啧......”梁途松开手,将手指上的鲜血抹在巨石上,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身后的小娘子上前查看,确定逃犯断气后也叹了一声:“线索又断了......”

梁途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半晌却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只好喊她:“秋棠。”

秋棠用布将逃犯盖住,以免被秃鹫啄食,听到梁途喊自己,连忙起身跟了上去,衣裳随着大动作而滑落一点,露出她姣好的面容。

“大人,这富商一路从江南逃往北疆,莫非在北疆有同伙?”秋棠不解道。

梁途摇头道:“若是在北疆有同伙,这会儿早派人来接他了,何至于服毒自尽?”

秋棠蹙眉:“那为何要从江南逃到北疆来呢?”

梁途转头看向秋棠,伸手将她额上滑落的衣裳扯了扯,盖住她的脸,道:“别忘了,我们是在京城遇到的他。”

秋棠思索片刻,反应过来道:“大人是说,他从江南逃到了京城,他的同伙该是在京城?那为何......”说到这儿,她恍然大悟道,“是京城的同伙让他往北疆逃的?他是弃子吗?”

“齿下□□,俨然已是弃子了。”梁途边走边道。

“那我们不是白追这么远了?我好不容易才从韩仕佳那里得来的消息呢......”秋棠的声音听着有些娇嗔。

“他与韩仕佳书信往来多年,平日至多是贪没一些朝廷下发出去修运河的银钱,这次却大张旗鼓贪了一大笔,我查过他的近况,并无急需用钱之处,而他先去京城,后来北疆,像是求救无门,被威胁逼迫至此想嫁祸于北疆。”

秋棠跟在梁途身后,他步子大,自己要疾走才能勉力跟上,时不时还要小跑两步,但她并不觉得累。

“为何要嫁祸于北疆?韩仕佳与谢之翎有仇?”秋棠问。

梁途摇头道:“恐怕不是韩仕佳与谢之翎有仇,而是韩仕佳背后那位大人看不惯谢之翎。”

秋棠潜在韩仕佳身边这么多年,却还无法确定他背后那位大人的真实身份,此时听闻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要对付谢之翎,心中也替谢之翎捏了把汗。

“那大人还将小姐送去谢府?不怕殃及小姐吗?”秋棠焦急道。

梁途脸上却并无担忧,轻松道:“虽然谢之翎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但玉问泉可不是好惹的,阿今在她那儿吃不了亏。”

秋棠想起先前在含萃楼遇上玉问泉那次,如今细想,却只记得她出色的样貌了。

在秋棠又一次小跑追上梁途后,梁途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她:“你出京这几日,韩仕佳不会起疑吗?”

收到梁途的询问,秋棠愣了一瞬,而后道:“不会的,我称病不接客,且日日与他通信,妈妈都安排好了,他不会起疑心的。”

梁途从她裹得严实的衣裳缝隙中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半晌又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不想再在天香楼做......”

“做!”秋棠打断他道,“怎么不想做?天香楼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我攒了许多银子呢,若是不想干了,自己也能给自己赎身,不劳大人费心......”

梁途见劝说无果,只好转身继续往前走。他身后的秋棠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立刻又小跑着追了上去。

自从梁今知晓了自己昨晚遇到的是邬临雪,便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了,近友客栈是梁途的名下的,若是邬临雪在客栈闹事,传出去怕是要治梁途一个“私通”或“包庇”罪的。

“梁小姐,苦豆方才回来说了,那三个人只昨夜住在近友客栈,今早便离开了,你别怕了......”二饼趴在桌边劝梁今。

梁今闻言,支棱起身子,问:“当真?”

二饼点头道:“嗯!掌柜的说结清了银钱走的呢,今夜定是不会再去了。”

梁今听了,缓缓舒出一口气,心中不知是喜是忧——那他今夜会去哪里住呢?

玉问泉在一旁绣荷包,见梁今满脸忧愁,便喊她过去看花样。

“这个好看的。”梁今接过荷包仔细看,上面绣着檐下双燕在巢中嬉戏,燕子神态灵动,极其讨喜。

“是给谢大人绣的吗?”梁今下意识觉得玉问泉与谢之翎感情深切,于是开口问道。

不料玉问泉却摇摇头道:“是给穗安的,她总嚷着要我给她绣个新的钱袋子。”

梁今在谢府住了好一段日子,总能听到二饼说陶府小姐又给玉问泉来信了,却并未见过陶穗安,只因她一直被陶大人禁足家中,还不知何时能出门。

不过梁今早有耳闻,这陶小姐与玉问泉是闺中密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极其深厚的。

看着手上圆乎乎的荷包,梁今又想起昨夜朝邬临雪扔的那个香囊。

香囊是她在路边摊子上随手买的,本也就是想随个大流闹一闹,便没用心准备。

他到底收了香囊没?香囊上的绣样也挺精致的,是双藤绕蔓呢,不过怎么说他也是兀须的司相,地位仅次于族长,应当见过不少好东西......摊子上随意买的香囊,不在意也是常事......

玉问泉见梁今出神,便问:“想家了?”

梁今闻言,忙摇摇头,玉问泉再开口问,她却不肯说,神情仍是闷闷的。

玉问泉只好提些别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万邦宴你去吗?若是梁大人赶不回来,我可以带你去。”玉问泉说完,忽然感到右侧投来一道强烈的视线——是二饼亮晶晶的眸子。

她好笑地抿了抿唇,却并不回应二饼,让她在一旁干着急。

梁今不愿意看万邦宴上虚与委蛇的场面,于是摇了摇头,玉问泉便作罢不问了。

一旁的二饼等了半晌也不见玉问泉再开口,只好憋不住道:“夫人怎么不问我呀?”

玉问泉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这下梁今都看出二饼的意图了,于是开口对玉问泉道:“我记得官眷都可带一近身丫鬟入席的。”

“嗯,我要带一饼去。”玉问泉道。

二饼一听,天都塌了,顿时嘴一瘪,眼睛里涌出两包泪来,欲掉不掉的,看着可怜极了,嘴里还小声嘟囔:“一饼姐姐去过鸣春宴了......”

玉问泉似是才想起来这桩事似的,恍然道:“是啊,一饼都去过鸣春宴了,那这次带三饼去。”

二饼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一后面是二,这次该带二饼去的......”

玉问泉闻言,面无表情地看向二饼,不说话。

二饼与玉问泉对视片刻,怂巴巴地低下头擦了眼泪,小声道:“那我不去了......夫人带三饼去吧......”

二饼在府的这段日子吃圆乎了许多,脸上肉嘟嘟的,看着很喜庆,玉问泉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二饼听到响动,抬眼望向她,玉问泉这才不逗她了,将随身的帕子拿出来对二饼道:“擦擦脸,这次本就要带你去的。”

二饼又委屈又高兴,脸上表情一塌糊涂,看得玉问泉忍不住勾着嘴唇笑。

梁今在一旁瞧着,总觉得自己好似窥探到了玉问泉不为人知的一面。

谢之翎直到中午才回府,换了衣裳便在饭厅坐下了。

“今日邬临雪进宫面圣了。”

梁今听到那个名字,嘴里的鸡腿都不香了,忙默默将鸡骨头从嘴里吐出来,侧耳去听谢之翎说话。

“皇上在宫中辟了一处院子给他住,命我着重兵把守,如非必要,不许邬临雪出宫。”

梁今蹙眉——这不就是软禁吗?

玉问泉道:“邬临雪可有说此行目的?”

谢之翎看着汤盅里仅剩的一只鸡腿,又看了一眼玉问泉面前干净的碟子,忍着没下手,答话道:“说是来同大荆交好的,送了些兀须的特产,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了。”

玉问泉思索了片刻,喃喃道:“莫非真是来示好的?”她正想着,谢之翎又开口道:“还有你说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玉问泉先前让他安排宫中布防时,刻意从大理寺抽调一些人手,待大理寺防卫疏松了,便可凭借梁途的令牌入内查看卷宗。

梁今正看着面前的鸡骨头,忽然察觉到两人都看向自己,于是抬头回望过去。

“不知梁大人给的令牌......”玉问泉话音未落,梁今便连忙将令牌取出来放在桌上了。

她的脸上写着理所当然,并无半分好奇与疑心。

玉问泉眨了眨眼,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拿这令牌是要做什么?”

梁今摇摇头道:“这令牌是哥哥当面给的,他默许的事我并不担心,谢夫人尽管去做便是。”说完,她抬手摸了摸发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问,“这万邦宴......是不是各邦使臣都必须参加的?”

“来京的使臣多是为了万邦宴而来,自是会参加的。”

“那......”梁今的发梢被她用手指缠得发卷,只听她轻声道,“我也想去......”

玉问泉挑眉——方才问不是还不想去的吗?

但她并未多问,而是点点头应下了。

谢之翎看不懂二人之间的互动,只闷头吃饭,正同青菜做斗争呢,碗里忽然被塞进来一只油润润的鸡腿。

他抬头看过去,玉问泉刚好将筷子放下,随即侧头同梁今说起话来,似是为他布菜这事只是顺手。

谢:说谁草包呢!老婆~你说句话吖~

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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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万邦来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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