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橙子汽水
师大食堂。
胡月雅女士背着痛包一边嗦着碗里的麻辣烫一边口齿不清道：“泥说森莫？”
司炳何搅动着碗里一大碗麻辣烫，没说话。
“照你这么说，那位小陈同志，该不会是暗恋你吧。”胡月雅咽下去嘴里的食物，絮絮道。
司炳何摇摇头。
暗恋吗？要是这样的话，那她们三年前就会在一起了。
陈晚侬就不会走。
“那天之后我们就没联系了。”
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陈晚侬了。
那天的偶然相见，就像是做了一场名为“重逢”的梦一样。
陈晚侬道了一声“好久不见”，接着从她手里抽走了照片，若无其事地将照片放在手机壳后面，就走了。
走了。
甚至没来得及对拾金不昧的军训小学妹说句“谢谢”。
胡月雅同志拍了拍好友肩膀，做出一幅知心大姐姐状，故作深沉道：“她对你是个什么想法其实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炳儿，你是个什么想法？”
虽然我们胡月雅同学沉迷二次元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但这话说得却是很有道理。
要认真论起来，还是自己的想法比较重要。
自己是个什么想法呢……司炳何盯着远处，眼神有些失焦，思绪似乎跨过了时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三年对于才二十岁的司炳何来说，已经是一段颇有分量的“岁月”了。
况且她和陈晚侬的故事，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事情。
司炳何笑了笑，道：“我年少的时候胡闹过一阵子，如今长大了总不能还那么不懂事了吧。”
司炳何的眼神一直盯着远处，或许是太久没见陈晚侬，她在想起陈晚侬的时候，眼前似乎模模糊糊也会出现陈晚侬的背影。
嗯，模模糊糊……诶？不对，司炳何歪头，她好像看到了陈晚侬。
不是幻想，是活的，新鲜的，陈晚侬。
……
“喂，你手机壳照片里面的那个妹妹好像看到你了，她一直往我们这边看。”邓彦彦努努嘴，道。
陈晚侬身形一僵，不动身色地将背挺了挺，抿了抿嘴道：“嗯。”
“嗯？”邓彦彦声音高了八度，“你叫老娘我带你进师大食堂吃了整整半个月的食堂，餐餐吃顿顿吃，不就是想守株待兔吗？”
“要不是看你这巴巴地把人家照片藏了三年，老娘我会放着日料不吃陪你吃大半个月的食堂？”
湘大虽然和湘师大两所大学挨着，但毕竟是不同的学校，湘大大三在读生陈晚侬要想进师大的食堂，还是得要人带进去。
“现在兔子上门了，你可别给我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做缩头乌龟哈，上去，把人家联系方式要过来。”
邓彦彦一阵“妙语连珠”的输出没有取得丝毫的伤害，全只因为对面的人早已神游天外。
重逢的情景陈晚侬已经不知道想了多少回，等真要发生的时候，跟想的完全不一样。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陈晚侬倚在报告厅的门口，心里早就恍恍惚惚了。
“好久不见呀，陈晚侬。”
声音落在陈晚侬耳朵里，过去相处的岁月像大洪水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冲垮了这三年来陈晚侬同时间的全部周旋和挣扎。
司炳何的声音勾起了久违的记忆，那些陈晚侬只敢在晚上蘸着月色，独自细细咀嚼着的记忆。
情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猝不及防，无处可躲。
她匆匆拿过照片和手机，落荒而逃。
甚至连声道谢都没有，更别提要对方的联系方式了。
“喂！”邓彦彦的手在陈晚侬面前晃了晃，“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下个月请我吃日料。”
等着自己这位朋友“主动出击”怕是鬼知道还要吃多少顿食堂呢。
胡月雅一边口中絮絮叨叨地吐槽她抽卡又是如何如何抽歪保底的，一边发现一位穿着精致，脸上画着精致的妆，漂亮的得有些张扬的女生直直地向自己走来。
“同学，给个联系方式吧。”胡月雅确定这位漂亮女生是在对着自己这桌说话。
“不方便。”胡月雅把司炳何拦住，道：
“抖音极速版，不下。”
“拼多多也不下。”
“京东也不下。”
“什么软件都不下。”
邓彦彦脸上的笑一僵，“我朋友想请你们一起去吃饭，感谢你们捡到手机，物归原主。”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胡月雅吐了吐舌头，脸上出现讪讪的神色，不过也不怪她草木皆兵， 师大食堂常有这样推销的人进来。
“没事。”邓彦彦摆了摆手，脸上依旧明媚地看着司炳何。
须臾，司炳何开口道：“不用了。”
“不用了。”
司炳何不晓得为什么自己最近越来越爱回忆以前的事情了，耳边絮絮叨叨的，又想起了那个夏天。
要想藏住暗恋对心直口快的司炳何来说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了，更何况那是她第一次悸动。
在司炳何第一百二十七次假装若无其事的和旁人聊天，余光却偷偷寻找着那个高挑细长的身影的时候，司炳何懵懵懂懂地感觉，自己应该是恋爱了。
恋爱啊，一个和夏天多么合拍的词，只是司炳何那第一次的心悸，就和十七岁的夏天一样短暂。
陈晚侬要回星城去的那个午后，司炳何鼓起了好大好大地勇气，开口要了陈晚侬的联系方式。
“不用了。”
“你也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是认真准备一下，别整天脑子里都想着……”陈晚侬抿了抿唇，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微信就不用加了，我这次回去也要专心复习，没时间看手机。”
任谁听都会觉得这是非常有分寸感的拒绝。
司炳何其实没有太过于难过，这是再意料不过的回答。只是小卖部的张阿姨好像错将坏掉的橙子汽水卖给了她，一大口喝进去，非但不解渴，反而从胃里面泛起回酸。
沉默良久，十七岁的司炳何咬着橙子汽水的吸管，道：“哦，那你回去……回去好好复习，你那么聪明，就算休学一年也肯定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的。”
那瓶坏掉的橙子汽水，是十七的司炳何心中的酸甜苦辣，但对二十岁的司炳何来说，不过是一场青春插曲。
谈不上毫不在意，但也不必过度执着。
“不用了， 无功不受禄，捡到手机的不是我，是那天的学妹。”
啊——被拒绝了呢，邓彦彦用余光瞟了瞟身后不远处的人，笑了笑，故作惊讶道：“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我朋友误会了。”
……
胡月雅一边摆弄着尤克里里，一边在小某书上搜着三分钟速成指弹“菊次郎的夏天”。
“喂，喂喂喂！”
司炳何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笔下的六级真题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画了一团黑乎乎的线——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走神的都不知道。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我弹的怎么样？”
胡月雅同学最近不知道是看了哪部番，非要学尤克里里，奈何其五音不全，无奈只能放弃弹唱改道攻克指弹。
“挺好听的。”司炳何有些心不在焉。
食堂那天过后，司炳何就没在见过陈晚侬了，其实一首长长的曲子里面就算偶有错了一两个音也不大影响整首曲子，司炳何的大二生活依旧按部就班。
“算了，问了你也是白问。”胡月雅摇摇头，“安宝，你觉得我弹的怎么样。”
张令安刚下楼打了一壶热水上来泡她的枸杞养生茶，兔子似的大眼睛里闪着两三分迷茫：“啊？”
叮咚——
司炳何手机上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胡月雅抱着小尤克里里凑过来，打趣道：“哟，你这阵子犯桃花呀。”
是热拉的挤眼提示。
司炳何看都没看就把消息划掉了，摆摆手道：“大家都是随便挤的。”
长大还是有好处的，司炳何想，至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异类”了，特别是下载了这种同性社区似的软件，她才知道原来喜欢女生的女生也有很多。
有和她一样的女性一起出去玩，去清吧里唱歌聊天，去登山逛猫咖……这是以前在小县城的司炳何没有体验到的生活。
司炳何没有特意出柜，也没有特意隐瞒，室友几个慢慢的都在一年的相处里知道了她性取向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难以接受的模样，大家都还是想平常那样相处着。
恰恰是室友们这种把这事不当回事的态度，叫司炳何松了一口气。
只有母单的胡月雅女士悄悄凑过来，好奇地问了问她，“诶？女孩子的嘴唇会更好亲吗？”
“这……这个嘛、呃、”司炳何难得慌乱了起来，“呃，我、我也不知道。”
“诶？你居然还没接过吻？”胡月雅女士瞪大了眼睛，似乎二十岁没和人亲过嘴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尽管我们的胡月雅女士自己也是一个单身。
其实是有亲过的，司炳何黏黏糊糊地想，只是她不知道，好亲是因为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嘴唇，还是只是因为对面的人是陈晚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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