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次

谢之澈看着眼前的少女,愣了几秒,一时间混沌不堪,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他轻拍了拍脸,疑惑道:“怎么……”

少女满脸是盈盈笑意,睁大一双杏眼,轻声道:“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我哥哥将你找来的吗?”

谢之澈扫视了几眼红烛通明的屋子,看了看在绣着鸳鸯纹路的大红喜被中坐起的少女,和丢在一旁的红喜帕,知道不是梦中,终于思绪回笼,瞬间恢复了平日清冷自持的模样。

谢之澈看着少女,确认道:“你是……陆晓棠?”

少女的目光在他脸上分寸不离,仍是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在北境长大,你可能不认识我。”

谢之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转过脸去,道:“那……你认识我?”

陆晓棠噗嗤一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认识的呀。我十三岁便读过你的文章,初读就……就很喜欢其中的风骨。后来见到了你的诗词和画作,更是惊叹于其中的意蕴。我对谢公子,一直是很拜服的。”

谢之澈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他猜想陆家嫡女该是高高在上,和她父亲一般目中无人,便明明是自己被强迫至此,也未必能得一句良言。

却没想到是此番情景。

他知道自己颇有些拥趸,但一般都是在诗会之类的场合会遇见,也收到过多次女子娇羞递来的书信,当面如此直白的还从未有过。

谢之澈停顿了片刻,道:“可那诗词字画上也无画像,你怎么能认出我的?还知道……还知道我孩童时的名字?”

谢思,本是他儿时的名字,只有他母亲和童年不多的几个玩伴曾唤他“阿思”,自母亲去世后,这个名字也仿佛早被尘封,就是连昔日玩伴也日渐不再提起。

世人皆知的,是才子谢之澈。

陆晓棠勾了勾嘴角,微笑道:“初时我确是只看过那些诗画。但后来知道,因民间拜服你的人甚多,渐渐成了组织。有些商户看到了商机,便开始贩卖你参加诗会现场的茶座,还有外出讲学时的学生名额。我便见过你七次,有次诗会听见一位公子喊你‘阿思’,我就暗自记下了。不对,不是七次,算上今日,是第八次了。”

谢之澈着实闻所未闻,不可置信:“什么?竟有此事?你说……见过我七次?我竟无知无觉。”

他生性冷僻,虽声名在外,却不愿沽名钓誉。

除了朝堂之外,甚少外出。

只实在推脱不过,才参加寥寥几次诗会、讲学,一年之数不过二三,却没想到背后竟有这般牵扯。

陆晓棠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似的,轻声而认真说道:“第一次是在金陵。秦淮河畔,那场诗会以春为题,你写了一首《春棠》,惊艳四座。因我名中含有一个‘棠’字,便觉得……自己很幸运,而那天……还恰是我的生辰。虽然此诗并非为我而写,当时也未和公子说一句话,但我觉得冥冥之中是有些牵连的。”

谢之澈目瞪口呆。回忆起来似乎确有其事,但大约已在三年前。

只是他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写这首诗,以及究竟写了些什么。

陆晓棠笑意更盛,继续说:“第二次,是在大成佛寺。你受住持邀请,在寺内讲学。我辗转买到了听讲资格,结果却是被骗了,挤在门口进不去。陪我来的哥哥看不过,在门口高价询问,讲学都开始了最后我才进去。”

谢之澈有些尴尬,亦有些懊恼怎么北境来的女孩子竟如此直白,这些话恐怕是金陵名门女子断然不能说出口的,全然不知如何回应。

他面上有些发热,几乎听不下去,打断说:“好了,你醒了便好。我喊你父兄过来。”说着站起身来。

陆晓棠见他要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杏眸里满是不舍:“公子这就要走了吗?”

谢之澈微皱着眉,说:“你可知自己身体有恙,你父兄已为你煎熬多日,快快让他们安心吧。”

陆晓棠闻言松开了手,怔愣地说:“是了,我见到你都忘了。我在北境中了那黑衣贼人一只箭,然后便昏迷了。”

谢之澈心中一惊,他一直道这姑娘是自己生病,却没想是遭人暗算。

按说女子不上战场,她怕是在自己家中经此变故,这背后又不知有多少牵扯。

只是此时他亦无心过问此事,走到门口吩咐外面候着的婆子丫鬟唤陆家父子过来。

谢之澈再进屋内,却觉得不适合再坐下,也不愿再与陆晓棠交谈。

他只好站定,端详起屋内的陈设来。

这一仔细看不要紧,他才发觉屋内竟处处是自己的痕迹。

书架上摆着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自己的文章诗集,竟是比谢府中还全,谢之澈看见自己多年前游戏之作《空山集》都在其中,背脊一热几乎落下汗来;墙上挂着自己的秋景六图,印象中明明留作不同用途,却在此处汇集;就连方桌上摆着的砚台也有些眼熟,似乎是之前某诗友生辰自己赠予的礼物。

陆晓棠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捧住了脸,却又邀功似的说:“可都眼熟?都是我在市场上收回来的真品。看来我是被带回金陵了,北境的家里更多的。”

谢之澈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十分难捱,脱口而出道:“你一个尚未婚配的姑娘,如此……如此收藏男子之物,也不怕坏了名声,将来嫁不出去。”

谢之澈烦闷多日,心里一直对陆家抱有敌意,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且他的意识中,仍觉得两人毫无瓜葛,并未将陆晓棠视作伴侣。

陆晓棠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情却受了指责,眼神暗了下去,声如蚊响:“嫁不出也便罢了,可我是陆家嫡女,以后大半要为了家族昌盛嫁给皇亲国戚,只怕是由不得我自己的心性。摆弄些喜爱之物,不过是仰慕谢公子的才华,也没有害着谁。”

不知是否是病中醒来后理智一直没有回巢,陆晓棠这话说的真诚又凄凉。

谢之澈自觉语气重了,可也从未有过安慰女子的经验。

他想说你不必如此自怜,你已嫁了心中之人,我都已经成了你的夫君。却实在说不出口。

转念一想,只怕自己被钦点和陆晓棠成婚,不仅是钦天监文曲星的说辞,也和这姑娘暗自的倾慕脱不了关系。只是恐怕她自己都没想到,身处权势上位的自己能有如此能力。

想到此处,谢之澈又多了几分不作回应的安然。

陆晓棠却没有沉浸在仰慕之人的打击里,像是忽然才发觉谢之澈身上的喜服不对劲,出声问:“阿思……咳咳,谢公子,为何你一身红衣,脸上刚才也蒙着红布,难道……难道是什么帮我驱邪的术法?不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伤损吧?”

金陵的嫁娶服饰和北境不大相同,陆晓棠只来过金陵寥寥数次,且基本都是为了看谢之澈特意赶来,并没有认出这是喜服。

谢之澈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门哗啦一下开了,陆氏父子带着众人赶了过来。

“闺女!”陆大将军看见已然坐起身的女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床边。

烛光照亮了他脸上岁月留下的的沟壑,也便是此时,这位年逾半百的将军脸上的坚毅和不容置喙才有了松动,忽然让人察觉,他也只是位盼儿女康健的老人。

“爹!”陆晓棠亦喊出了声:“爹,您怎么都瘦了,女儿定是让你操劳了。”

陆大将军眼睛里涌上些晶亮的光,片刻之后又悉数退去:“没有,让爹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陆晓棠咬了下嘴唇,想努力显出些红润色泽,笑着说:“可不就是好了,人怕是都躺胖了。”

陆大将军哼了一声,道:“谁敢说我闺女胖。”

陆盈川也上前来,捏了捏陆晓棠的脸,说:“你真把哥哥急死了。你再不醒,我就要把全金陵寺庙里的和尚全请来给你诵经祈福了。祖母也牵挂你的很,她不便离开北境,便日日写信问我,今日我可算敢回了。”

陆晓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真是对不起,让长辈都为我操心了。”

陆盈川叹道:“是我和爹没照顾好你,才让你受伤。你快把自己养好,我们也都心安了。”

陆晓棠忽而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远远站在房间角落里的谢之澈,道:“哥,你怎么把谢公子请过来了,是刚才说的为了给我祈福吗?”

陆盈川素来知道这个谢公子是妹妹心尖上珍重之人,他一直是反对冲喜之事的,只怕折辱了谢公子,便是妹妹醒来也会伤心。

可钦天监做保、皇上赐婚,父亲也病急乱投医,自己多说终是无用。

此时妹妹刚大病初愈,不宜情绪过激,只能缓缓地说,于是他含糊着点头:“嗯。”

陆晓棠的眼里却一派真挚:“不是早说过不要打扰吗?何况这等鬼神之事,只怕稍有不慎就会对谢公子有损伤。还请哥哥送他回去吧,再问下请来的大师,今日之事可对谢公子有不妥之处。”

陆盈川温和地笑了:“此事待会儿说。你饿了吧,我让厨房做些肉粥来。”

陆将军却浑不在意,道:“还送回去什么,他是来给你冲喜的。不过是些无名之辈,能来我陆家是他的福气,不必在意。云逍医师就在这旁边的客房,来人!快去把她请来,看看我闺女是否全然康复。”

陆晓棠听闻,愣道:“冲喜?什么意思?”

她并非不知道冲喜是何意,但只听过家世不堪的女子给高门病中的男子冲喜,一不小心便成了寡妇。便是男子醒来,世人也多嘲笑女子贪慕高门权势,一生抬不起头。

说是那人是来给自己冲喜的?那人朗月清风一样的人物,素来孤傲自持,竟被套上喜服送来陆府给自己冲喜吗?

陆晓棠不敢细想,只愿是自己会错了意。

站在角落里的谢之澈本不愿多言,听了陆将军话里的轻视,却忽然张口:“冲喜,便是以我之微躯解姑娘之病厄。谢某素来品性低劣,没有如此胸怀,自是不愿的。可家中老父生死未卜,与我早有婚约之人被逼退婚。如今我入赘在此,以后便攀附上陆家了,可日日听陆家差遣。陆姑娘不是喜爱我的诗画文章吗?以后陆家让我画什么我便画什么,写什么我便写什么了。陆将军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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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岭之花给我冲喜
连载中白月轻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