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接到沈聿珩来访通知,谢妄也很是讶异。
他预想对方的回复方式:一封措辞严谨的邮件,一通由助理代劳的电话,或是更符合那人作风的、经过层层转达的婉拒。
唯独没料到,是用这种直接登门的方式给他明确答复。
但是,他也心知肚明,沈聿珩肯来,事情便不会如他预想的那般简单顺利。那人骨子里的骄傲,绝不会允许自己全然被动。
若非必要,沈聿珩大抵是不愿与他见面的。他心里虽对那人有势在必得的笃定,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然而,这份不情愿之下的主动,反而让那隐秘的喜悦更添了几分——无论如何,人来了,还是主动来的!
沈聿珩今日穿了件质料极佳的浅灰色西装,如远山薄雾,依旧是一身清雅的气度。
谢妄心下喟叹,每一次见他,似乎都能发现新的、令他心动之处。只是,见的次数还是太少了。
不过无妨,他已经在制造更多不得不见的机会了。未来见面会越来越多的。
“谢总,冒昧打扰。”
踏入办公室,沈聿珩目光极快地环视一周,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讶异。这里的风格与他预想的迥然不同——没有浮夸的装饰,没有资本气派的奢华。极简的现代风格,大片冷静的灰白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天际线框成一幅流动的画。
开阔,冷静,充满掌控感。
当然,奢华并非没有,只是藏得更深。譬如,他的办公室占据了止行集团办公楼的整个顶楼,除了办公区,还设有休息区与健身区;再譬如,墙角那幅画看似不起眼、实则是某位抽象派大师真迹的画作;又譬如,空气中那缕清冽的、似有若无的暗香,也是某位国际调香大师的限量之作。
“沈总大驾光临,谢某荣幸至极。”谢妄起身,引他到会客区坐下,姿态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与礼仪,目光却带着灼灼的热情。
沈聿珩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径直切入主题:“关于谢总昨日的提议,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论坛,我可以参加并做主题演讲;纪念品,沈家也愿意无偿设计制作。”
如此干脆的应允,让谢妄心中一动。但他知道,后面必然跟着条件。果不其然——
“不过,”沈聿珩话锋果然一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一个前提。”
“请讲。”谢妄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
“与会者皆是学界泰斗,名流前辈赫然在列。沈氏虽有些薄名,终究偏重商业。而我资历尚浅,若越过这些学术山头,贸然以主讲身份登台,未免过于自不量力。”
他目光坦然地看着谢妄:“如此一来,外界必然非议四起。这对论坛的声誉无益,对沈家的名声,也不妥。”
“那依沈总之见,应当如何解决?”谢妄顺势发问。
“若是沈家能以‘联合主办’的身份列席,”他看着谢妄,清晰地陈述理由,“我以主办方代表身份发言,便是名正言顺。这对各方来说都最为妥当。”
谢妄没有立刻回应,食指与中指在沙发扶手上无声地交替敲击着节奏。
他当然明白沈聿珩在说什么——德要配位。这套规矩在他这里从来行不通。按他的逻辑,能站到那里,就是配。不服的人,自有办法让他们服。
但沈聿珩不同,沈家的生意,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文化生意。若抽掉这层文化根基,那些百年传承、那些匠心美誉,都会成为空中楼阁。所以,他不能不在意这些。
“当然,沈家既列名主办,自然不会空占其名。”不等他回应,沈聿珩继续道,从容不迫地抛出了他的筹码,“沈家与‘漱石园’略有一些渊源,我本人也对园中的布局十分熟悉。”
他微微前倾,目光清正:“我想,谢总目前应该还没有最终敲定会场的接洽——这一部分,包括论坛各场会务统筹、布置设计、动线规划,乃至契合园林美学的陈设与呈现,沈家都可以全权负责。”
他说得不急不缓,语气温和,却层层推入。
“时间如此紧迫,若沈家加入,能大幅减少筹备的压力,也能保证品质。”
沈聿珩眼神清明而坦然,“如此,沈家列入主办,可谓出钱出人出力,为论坛增色,也为谢总减轻压力,而非空占名头。谢总以为如何?”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谢妄看着眼前的人,心底那股被挑战的兴奋感再次翻涌,甚至比之前更甚。沈聿珩不仅接了他的招,还反手将了一军,将一场单方面的“邀请”,变成了一场势均力敌、平等互惠的“合作”。
不是站在他搭好的舞台上。
而是一起搭台。
并肩而立。
而谢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比他想的还要耀眼。
关键是,这个提议他确实很难拒绝。
“漱石园”并非普通商业场地,其特殊的文化属性让场地接洽至今未能完全敲定。这也是当初他要力排众议才能定下这里的原因——其他人没有他这般魄力,也无法在如此重要的项目里承担这样的不确定性。
在沈聿珩登门前,他其实还在想着这件事,若是常规路径无法走通,那么,必然要走特殊门路了,时间刻不容缓。
而场地的布置,以沈聿珩的审美眼光和沈家团队的执行力,必定远胜其他团队。更重要的是,以他对沈聿珩的了解,那句“略有些渊源”绝对是谦辞,背后必定有着极深的羁绊。有沈家出面,很多场地限制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他不得不承认——
沈家的加入,确实是如虎添翼。
片刻后,谢妄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棋逢对手的愉悦。
“沈总,”他站起身,向沈聿珩伸出手,“欢迎加入。能与沈家‘联合主办’,确实是意外之喜。”
沈聿珩也随之起身,与他轻轻一握。指尖微凉,力道却沉稳。
“合作愉快,谢总。”
两只手一触即分——谢妄倒是很想握得再用力一点,时间再久一点,最好还是十指交叉的那种方式。只是,时机未到,克制,他跟自己说,克制。
谢妄看着沈聿珩平静离开的背影,缓缓坐回椅子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深的笑意。
“沈聿珩……你真是每次都给我惊喜。”
这场游戏,果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沈聿珩远非他之前遇到的任何猎物,而是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他开始期待,与这位“联合主办人”的下一场交会了。
沈聿珩离开止行大厦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是第一次来,可沿途遇见的工作人员,态度恭敬中透着几分不该有的熟稔。前台姑娘在他出门时甚至下意识说了句“沈总慢走,下次再来”,那语气自然得像是对待常客。
他微微蹙眉,只当是自己在媒体上的曝光度所致——毕竟沈家继承人的身份,在业内也算知名。
殊不知,自“琢玉”项目启动以来,关于老板为何如此大动干戈的猜测早已在内部悄悄流传。虽然没人敢在外面多嘴,但茶水间的窃窃私语从未停过。此刻见到正主现身,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俨然已将这位清冷矜贵的沈公子视作了“谢总的人”。
周语在听到沈聿珩来访的消息后,当即扔下手中事情,三步并作两步,像踩着风一样赶去谢妄办公室。
没办法,好奇心像被火点着一样——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
但是,他也是懂得礼仪的——
他敲门进去,一脸若无其事地问:“听说沈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语气恭敬,可眼中分明写着:快说八卦!
谢妄对他这点小心思了然于心,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将方才的谈话简要说了一遍。
“所以——”周语眼睛一亮,沈总这是反客为主,要和您一起搭台唱戏?”周语啧啧赞叹,“不愧是谢总看上的人。”
“那是。”谢妄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我看中的人,能差?”
周语心里默默嘀咕,“你离追到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路呢。得意什么。”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谢妄随即语气严肃,“后续事宜,你来跟他们团队对接。”
“得令!”周语响亮应声,眼底闪着期待好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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