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几乎是他抬头的瞬间，徐深林飞快地把脸偏了回去。
办公室的这面墙年初方才新刷过，白得有些晃眼。徐深林垂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脚边那根炭笔。
他希望尹晏行看他，又希望尹晏行最好不要因此注意到他。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心脏都刹那被揪紧了，每一次跳动都随之变得滞涩而压抑。
矛盾，挣扎，自作多情。
孟主任不依不饶：“徐深林，有事没事发什么愣呢，要你换支别的笔，怎么还不拿出来？”
“……对不起孟主任。”
几乎是下意识道歉，徐深林回过神，炭笔暂时顾不得捡起来，伸手去口袋里找从田秀英办公桌上拿的黑色水性笔。
也不知道刚说急着要去开会的孟主任此时哪来的雅兴，干脆背着手站在徐深林的身前，看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笔帽，再把稿纸又翻一页捋平。
徐深林抬手，提笔在稿纸上划拉，留出一道印痕，却不见墨迹。
“……”
徐深林抿唇，握着笔又用力甩了甩，继而加重了力道，照着印痕反复再描了好几下，墨迹断断续续，歪斜地拖出浅浅的线条。
“……孟主任，这笔坏了。”
徐深林眼皮一耷拉，无可奈何中带着点理直气壮：“我要去换……”
“怎么就你麻烦事多。”
孟主任啧一声打断他，招呼道：“尹晏行，你旁边就是一班班主任的办公桌，给他从笔筒里拿一支。”
“……”
徐深林愣住，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发展，一时间握着笔和信纸僵在原地，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
双臂撑着墙面很久，这会儿垂落在身侧，才感到肩颈连着肘关节一路酸麻。
“徐深林，你过去拿。”
孟主任朝他抬了抬下巴，见他木头一样杵着没什么反应，冷嘲热讽地称起奇来：
“诶呦嗬，我说也真神了，徐深林。毛没长齐的年纪，心里事儿这么多？就几秒钟的时间，也能溜号是不是。”
徐深林没吭声，挪动脚步绕过他，从墙角一路走到办公室的过道，全程大脑都空白，四肢像裹了层水泥。
——恍惚的间隙，徐深林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又似乎灵魂出窍有那么一会了。
这是迄今为止他和尹晏行最近的距离，只隔着一张带挡板的办公桌，空调风把桌上的绿植叶片吹得左摇右晃，又微微带动尹晏行的校服衣摆。
办公桌后尹晏行站起来，向他递过一支笔。
对视难免胆怯，四顾又显得刻意。
徐深林长睫扇动，眨几下眼，实在不知道往哪看了，目光左支右绌，最后落在他手腕上那颗很小的痣上。
停留，停留。
直到尹晏行出声提醒。
“给你。”
徐深林闻声而抬头，猝然望进尹晏行的眼里。
和他说话的语气一样，尹晏行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或催促的意味，漆黑的眼珠深透又冷淡。
“……”
徐深林几乎是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转身的时候脚下踉跄两步，险些没站稳，堪堪扶住桌沿。
“啧。连个谢谢也不说。”
孟主任颇为不满地低声抱怨。
徐深林脚步一顿，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慌乱与仓皇，此情此景下再要补上却又有些不合时宜。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未料尹晏行先开口：“孟老师，您刚才不是说马上要去开会吗。”
“哦对，”孟主任一看表，猛地抬手拍了下后脑勺：“我这闲事管的，差点忘了还有个会。好在有你提醒，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
“徐深林，检讨好好写，知道吗。”他斜了眼徐深林，踏出办公室。
“……噢。”
徐深林走回角落，低低应了句。
稿纸又翻一页。
.
当徐深林把写完的检讨交给田秀英过目，下午的体育课刚好响预备铃。
田秀英把他的检讨翻了页，脸色相比于上午终于是缓和许多。
听见响起的铃声，田秀英轻轻挑眉，开口问道：“徐深林，你体育课选的什么？”
附中的体育课是模块课，全年级按照课程门类打散上大班课，这会儿还没到下学期的正式开学，新学年的模块课分班也尚未开始，学生都暂时沿用高一时的选课。
徐深林说：“跑步。”
田秀英闻言，不咸不淡地对徐深林来了句：“那你倒是没投机取巧。”
这门课的老师比较佛系，规定每节课跑完十圈即可自由活动，既不严查，也不强制解散前集合，方便大家浑水摸鱼，选课的同学很多——想方设法逃课的也不少。
毕竟这要求只是看着通情达理，现在的天气十圈就是走下来也多半让人叫苦不迭。
于是近来每到体育课，跑办公室假意问题的，躲厕所谎称闹肚子的，自告奋勇去给老师批改作业的，“正当逃课”的理由层出不穷。
徐深林这种情况放别人身上，完全存在借故光明正大地把体育课翘掉的可能。
徐深林没说话，且不明白这种事为何放置自己在身上就值得标榜，眼皮漠然地耷拉着，等待田秀英的结论。
“行了，这检讨写得还算真诚，放我这留个档，下不为例。”田秀英浏览完最后一个字：“徐深林，你去上课吧。”
徐深林前去操场集合的时候已经过了预备铃，在班里其他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被宣布加跑两圈。
十二圈终于跑完，身上的潮热经风干变得冰凉，粘腻的校服紧贴前胸后背，束出少年劲瘦的一把腰线。
徐深林离开跑道，走到荫处才卸了力，双手撑在膝盖上俯身喘息。蝴蝶骨薄薄的两片，随着肩胛的起伏而不稳定地呼吸，犹如白雾中振翅的飞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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