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迁的丧事一直拖着没有操办,因为杨大健一直不愿意相信,固执地不许别人说杨迁死了。
对于周云仙和牛灵溪之外的其他人来说,杨迁的事的确还是一个谜,时间长了,村里就什么传言都有。
有人说杨迁是被仙人抓走成仙去了,有人说杨迁是被那贼人掳走了,还有人说山里有可怕的山怪把他吃了,连骨头和衣裳都没剩,各种怪力乱神之论越来越多。
不过,杨家的其他几房,却不信这些,宁愿相信杨迁真的死了,天天翘首盼着吃席。
原因无他,就像杨青青说的,杨家二房若是确认没了杨迁,那就算暂时绝了后,他家家产又肥,有的是狗急着去叼。
杨家本家就大房二房两房,其他都是支系,从前一直是杨青青的爹杨大福做族长的,自从他死后,族里的事就没了主心骨,许多人都争着坐上族长的位子。
按理来说族长接下来该是杨大健,他自己也主张了很多年,但是他的德行人人可见,杨家其他的子弟都不服他,所以一直拥立几个旁支的长辈,各家利益不同,因此争议不断。
眼下杨迁出了事,本该族长出来拍板决定到底该怎么办,但杨家却整个乱成了一团。
元宵节刚过,杨家的亲戚就推举了一个辈分高的长辈来找杨大健,劝他早些给杨迁弄个衣冠冢,告知祖宗,也算让他魂魄安宁了。
杨大健自然不乐意听,跟他打了一架,形同疯癫。
杨家亲族听说了之后,都义愤填膺,毕竟那位长辈辈分比杨大健还高两辈,四舍五入杨大健等于打了他爷爷,倒反天罡,天理难容。
因此,第二天,杨家族里的人就有好多堵在了二房门口,几个长辈倒很“宽容”地没有追究杨大健的无礼,而是当机立断,说杨大健和周云仙两口子这是因为骤然丧子失心疯了,已经无力打理杨迁的后事,所以,这事应该由族里帮忙代管。
这下杨家二房的天都塌了,一群亲戚不由分说进了家,把杨迁的衣物随便翻了一些出来,放进了打好的棺材里,杨大健和周云仙拼死拦着,但拉扯了半天,还是没拦住。
族里人还装模作样找了个懂风水的村民,测算了方位和吉时,第二天就把杨迁的棺材抬到杨家祖坟了。
纸钱、香烛都是族里凑来的,明面上甚至还算是帮了杨大健两口子一个大忙。
杨青青从头到尾,都让牛灵溪千万别拦着,毕竟,若是杨迁始终生死不明,他也会身份不明,回家也不是,在杨柳村守着也不是,恐怕永远要成了个糊涂官司,那才难办。
幸而有这群贪财的亲戚,帮他了了这桩烦恼。
牛灵溪晓得这个道理,所以,在杨迁出殡那天,他是杨家二房第一个披麻的,亲戚们自然高兴,连忙把他捧到队伍前面。
杨大健和周云仙见已经这样了,也不可能自己儿子的葬礼自己不参加,所以边骂边哭,但还是一道送殡去了,场面颇有些不伦不类的。
族里人只管把人送走,不管别的,但杨大健总不能让自己儿子走得这么没脸面,于是还是凑了几桌豆腐宴让村里人来致祭。
吃席那天,杨青青想着人多,担心牛灵溪受欺负,所以拉着程景生一道去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冻土难掘,杨迁的棺材还没入土呢。所以,来吃席的壮小伙们,里长都主张着让他们去帮忙挖坟。
杨迁人缘坏,愿意接这苦差的人自然少,又知道帮他们家的事,吃力也不讨好,所以推辞的人多。
程景生觉得生前再有什么恩怨也都过去了,不过是使一场力气的事,算不了什么,所以就说愿意去,杨玄也说愿意去,他俩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小伙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辞,都一道去了坟上。
时间还早,宾客不多,席面也没开,青青就进了厨房。
果然是牛灵溪在里面做饭,身边帮手的只有嬷嬷和小丫头。
“你一个人,哪能操办得了这些?”杨青青连忙问。
牛灵溪的肚子已经大了,看着有些沉重起来,颇为辛苦。
他苦笑了笑,说:“没办法,我婆婆已经说了三日胡话了,也不指望她能干什么。”
“说胡话?”杨青青一边洗了手拿起刀帮他切冻豆腐,一边问,“她怎么了?”
牛灵溪皱着眉,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婆婆像是真的失心疯了,昨天半夜在院子里,躺在雪地上傻笑,后来被我公公骂回来了。她都已经好几天这样了,谁管也没用。”
从前几天开始,杨家亲戚就有好多人说周云仙疯了,杨青青还以为是他们故意这样说,好有理由接管他家的事,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过这也说得通,周云仙亲眼看见自己儿子没了,偏偏还说不出来,憋了这么些天,神智还能正常才是怪事。
杨青青向窗外看了看,看见姜腊梅跟杨彩来了,就连忙出去了,让她俩祭拜完了也来厨房帮帮忙。
虽然家里兵荒马乱的不成个样子,但有杨青青和他家人来帮忙,牛灵溪心里就好受多了。
姜腊梅也是个热心肠的人,进了厨房后就宽慰他道:“你呀,也别太想不开了,等开春路好走了,送个信让你爹过来,他是我们十里八乡本事最大的人,到时候肯定能给你做主,你就踏踏实实的养好身子,别的少操心。”
牛灵溪点了点头,他眼下唯一盼望的,也是春天快点来,雪快点化,别让他孤零零地困在这里。
这么多天来,会跟他说几句热乎话的,除了他自己的嬷嬷,也就只有杨青青和姜腊梅了,他不由得红了眼眶,说:“姜婶,要不是有你们帮我,我这日子,真不知道咋过了。”
姜腊梅是过来人,想起了杨大福死的时候,又想到牛灵溪年纪还这么小就遭这份罪,自己眼睛也湿润了,说:“千万别这么想,咱两家本来是至亲,婶子就是你的亲婶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告诉我。”
她这么一说,牛灵溪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不停地抹眼泪。
杨青青却已经沉迷做饭,百分之百投入炒大锅菜的劳动中,在一旁叮铃咣啷热火朝天的,什么都没注意到。
他已经很久没下厨炒菜了,这冷不丁做一次,就不由得充满了激情,再一想到炒的是送走杨迁的席面菜,就更高兴了。
杨青青整个人散发着跟气氛格格不入的喜气,强忍着才没笑出来,一锅一锅地炒出了豆腐、炖好了白菜粉条,全部喷香喷香的,甚至比他平日里做的还要好吃,属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超常发挥……
说起来,杨青青本来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操办一场宴席呢,不过,他原本想的是喜宴,没想到这还能先拿白宴实习一下,也很不错。
过了半个时辰,祖坟那边杨迁终于下葬完了,村里吃席的主力也都陆续到了,帮着挖坟的青年都大呼失策,早知道早来会被抓壮丁,就晚点再来了。
别人先不论,下了苦力挖坟的小伙子们当然应该吃上饭,牛灵溪怕大伙等急了,有些焦躁,杨青青劝他别急,就推开窗户找帮手,喊了一声:“杨玄!赶快劈点柴抱进来!”
大土坑并不好刨,人人都是累得够呛,杨玄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擦汗呢,没想到冷不丁又来活了,打趣道:“你咋不让你景生哥劈呢,不会是舍不得吧?”
“那么多废话,想吃上饭就快点劈!”杨青青气道。
程景生笑了,拍了一下杨玄的肩膀,跟他一起去。
杨玄很快就抱着很大一堆柴禾进来厨房:“这够不?”
杨青青看着那一大堆柴直咋舌,说:“还问够不够,你俩咋不干脆把他家柴房也劈了?一个比一个虎。”
“问你家那口子吧,数他劈得欢了,要不是我拦着,别说柴房了,这房子都得劈了。”杨玄说。
牛灵溪听着他俩说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都这么多天了,他好像还一直没笑过,方才哭过一通,反而让他心里的淤堵疏散了不少。
让杨玄干这么多活,又是挖坟又是劈柴的,都忙成个陀螺了,他觉得很难为情,连忙说:“五弟,今天真辛苦你,让你忙前忙后的,真不好意思,我替你二哥谢你了。”
杨家这一辈的兄弟里,杨迁行二,杨玄行五。
杨玄还没跟牛灵溪说过话,他平常也很少跟村里的其他哥儿说话,除了杨青青,但那毕竟是他亲哥。
于是,他冷不丁有些腼腆,脸红了,摸着后脑勺说:“哦……小事,咱这都自家人,不说这些。”
他那么大一个个子,傻傻地站在厨房里实在碍事,于是杨青青连忙塞给他俩烤土豆,让他先出去吃去。
虽说都是自家人,可杨家别的亲戚,可一点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按理来说,杨家大房还是跟杨迁家恩怨最深的,没想到到了紧要的时候,反而是他们家帮忙最多。
牛灵溪心里感激,于是赶忙擦了擦手,准备招待杨玄先到院子里坐下。
没想到,他们还没出厨房,却忽听得一声凄厉的哑声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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