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冯府。
冯记是京城老字号,在全国都经营着药铺生意,分号开到关外来也有十多年了。
少东家冯广才在房中熟睡。
下人虽不敢打扰,但毕竟是大事,还是大着胆子赶忙跑进了屋,将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少东家,外面大门上,有人用刀插上了这个!”
冯广才颇不耐烦,但还是睡眼惺忪地接过了管家手里的东西。
管家捧给他的,是那把刀和那个信封。
冯广才不认得那把刀,可管家认识,有些胆寒地说:“这是黑三的那把刀。”
冯广才听了这个,立马不困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三是他派去杨柳村找回契书的杀手,却几个月都没有回来复命,让他颇有些焦虑。
他连忙拆开了那个信封,里面掉出一张纸和一封手信。
“是契书!?”冯广才很意外地打开了那张薄纸。
的确是那张跟西洋商人订购荼萝种子的订货单,字迹和印章都一模一样。随着契书一起的那份书信,落款名字是杨青青。
管家也凑了过来,见是这两样东西,惊了一跳:“没想到真是被那小东西给偷走了!”
“算他识相。”冯广才没想到杨青青竟然主动把东西给送了回来,反复看了几遍那份要命的契书,大大松了一口气。
杨青青在冯府的时候,原本是个打扫书房的小厮。那日他把书房里的一件和田玉雕碰到地上摔碎了,冯广才很生气,叫了管家来把他赶出府,没想到,当天夜里,却发现自己书房里少了这份重要的契书。
那时冯广才才意识到,自己跟西洋商人在书房谈生意的时候,这个杨青青想必是不知在哪个角落听着,等到了夜里,又悄悄把这个偷走,到了第二天故意摔碎玉器闯祸,就是为了带上这个契书离开冯府。
冯广才连忙派了一个叫黑三的杀手去追人,黑三很快回来复命,说把杨青青推到了山崖之下,人是决计活不成了,就算不摔死,也会冻死。
契书也跟着他葬身河底。
没想到过了大半年,从杨柳村又出来一个叫杨迁的人,告诉冯府的人杨青青还没死。
冯广才责令黑三再去一趟杨柳村,杨青青死不死他不管,但这回不论如何也要把契书给找回来,结果,谁都没想到,黑三竟一去不返,不知死活,几个月都没有现身了。
冯广才是怎么都没想到,杨青青一个小小的乡下哥儿,竟这么难对付。
杨柳村冬日大雪封山,冯广才没有轻举妄动,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开春了,他准备再派人混进村子打探情况,没想到还没等他行动,杨青青竟然主动把契书给还了回来。
冯广才一直不知道杨青青既识字有限,见识也浅,偷走这份契书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过,他打开了杨青青的那封书信,很快就找打了答案。
书信字体方正流畅,应该是杨青青那个当郎中的夫君给写的。
他在信上写,当时听到了冯广才私下跟洋商交易,心里知道这是走私的大罪,所以就想把契书偷走,以后用来要挟冯家,敲诈冯家给他一大笔钱。
后来他被推下悬崖,差点死了,才知道怕了,等黑三第二次再去找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契书是多重要的东西,他再也不敢讹钱了,现在把这份契书还回来,让冯府放他一条生路,不要彼此为难。
冯广才看完信,扔到了一边。
管家捡起来又看了一遍,迟疑着问:“少东家,那咱们还要派人去杨柳村吗?”
冯广才想了想,说:“算了,他没了契书,谅也不敢再拿什么来要挟,不过是一个乡下人,难道他不怕死么?”
“那黑三,怎么办?”管家又问。
冯广才沉吟片刻,他之所以决定不追究杨青青了,也是因为没有回来的黑三。
虽说杨青青的信语气看起来很示弱,但里面完全没提黑三的下落,而且,这封信居然是用黑三那把刀插在门上的。
显然是一种隐晦的示威。
这几个月来,冯广才原本猜测黑三有可能是冒雪进山的路上死了,也有可能是没完成任务,没脸回来私自跑了,可是,见到了那把刀,他的心有些沉了下去。
黑三十有八/九,这是死在杨柳村了。
显然,杨青青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看来是冯广才把这事给想简单了。
不过,好在契书已经拿回来了,杨青青说不要互相为难,冯广才便也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
“算了,”他说,“黑三本来就是逃犯,就算找到下落,那些乡下人要是闹出什么动静来,惊动了官府,对我们来说也是麻烦。”
管家只得答应了。
冯广才捏了捏眉心,问:“知县大人那边,事情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管家笑着回话:“少东家放心,宫里建宫殿的事,工部都已经拨款了,咱们县里专管采伐木料。”
冯广才用手摩挲着那张契书,慢道:“多盯着药坊,千万别让别人知道那药的方子。”
管家答应着退下去了。
*
太阳都斜了,杨青青有些担心,倚着院子门,远远地看着通向村口的那条路。
程景生跟程润生一起进了城,说是先陪着五弟去金银器铺子拜了师,安顿得安稳了之后,再去找个机会送信。
程景生说,他又不接触冯家的人,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信戳在门上就行了,没什么危险的。
但杨青青还是忍不住紧张,古代又没有手机,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上忙。
柳长英担心他站坏了,从屋里出来找他。
“看看,都成望夫石了。”他笑着说,“别担心了,风冷了,回屋里等着,他哥俩说了这个时辰回来,那就快了,不怕的。”
杨青青心里闷闷的,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回头往屋里走,没想到再往村口一看,就看见了程景生和大哥的影子。
“哎,他们回来了!”他指着前方惊喜道。
柳长英虽然没他那么焦虑,但心里也是担心的,见他俩安安生生回来,禁不住的高兴。
俩人也顾不上别的,一前一后往前赶,准备接一下那哥俩。
程景生完好无损,连一根毫毛也没掉,杨青青像看巨大手办一样把他转着圈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才一头钻进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这几天我等着你,夜里都没睡好。”他闷闷地说。
小夫郎这么依赖自己,一见面就委屈得撒娇,语气软糯又嗔怪,程景生心里都美死了,但又很心疼,笑着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咱们回家了,啊。”
大哥如今看见他俩不分场合的亲密已经麻了,也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就装作没看见,拉着柳长英的手连忙往前走先回家了。
晚上一家人团聚起来,吃了顿热乎乎的饭菜。
程景生跟杨青青他们把城里的情形都讲了,小孩子们没必要知道这些,不过他还讲了他们五哥的情况。
金银器铺子的老板很和气,又跟程景生是旧相识了,看五弟勤快聪明,便欣然收了他做徒弟。
程家如今有余粮了,程景生和大哥去之前特意背了一袋子面和一袋子米,送给五弟的师父,也是让他别亏待五弟的意思,最起码五弟是饿不着肚子的。
讲完了这些,杨青青他们都放心多了。
没想到事情都办得这么顺利。
然而,程景生想了想,到底跟他们说了一个坏消息:“听说,县里要派徭役下来了。”
“什么徭役?”杨青青连忙问。
古代确实有徭役,修运河、长城、官道,不都是征用农民修的,不过自从穿越过来,杨青青还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徭役可轻可重,轻的不影响什么,重的却能累死人,全凭官府的一句话。
白永瑞的大女婿是城里人,有当胥吏的亲戚,所以,这次程景生顺便找他吃了顿饭,他就告诉了程景生这些小道消息。
程景生说:“是要伐木,皇上要修万寿宫,要用不少百年千年的木材,从咱们县的林子里选了,顺着河运下去。”
“什么时候?”柳长英连忙问,“怎么这个季节伐木?”
由于靠山,林木众多,伐木也是本县各村里常有的营生之一,所以,村民都对伐木有所了解。
伐木一般都是秋冬季的事,秋季树木落了叶子,树干干燥,树体较轻,而到了冬季,山上有雪,障碍的草木也少,更容易搬运。
相反,春季是生发的季节,本来就不适宜肃杀之事,再说树木充水,枝叶发茂,既不利于砍伐,也不利于运输。
最关键的是,春天是耕种的时候,北国的春天本来就迟,时间也短,家家户户都踩着时令赶种粮食,哪有功夫上山伐木?
怎么就偏偏找这个时候。
程润生说:“听说就在这几日,县里就要来人了,要先在咱们村背后那座山修条通向府城的路,然后砍了树直接运下去。”
“又要修路,又要砍树,那种地怎么办?”杨青青连忙问。
程景生道:“这就是古怪的地方,往常县里派徭役,都会避开农忙的季节,不知道这次着急什么。”
杨青青皱起了眉头,虽然没什么道理,但他直觉地觉得,这个奇怪的安排,多半跟冯记的阴谋也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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