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道旁商贩的叫卖声声入耳,面点的麦香和肉羹汤的鲜味扑面而来,京城里的主街每日皆是这翻热闹景象,并无二致。
砰——
直到有人轰然倒地,把这份平和撕开了口子。
人群乌泱泱地围了上去,确认倒下之人已无鼻息后又尖叫着跑开。
“快去报官,去报高堂寺!”
他们口中的高堂寺是京城乃至兆国具有最高办案权之所在。
不一会儿,冯贺便带着消息传到了这里。
被唤作寺丞那个人,叫作吕庭。
她身着一席蓝衣,身姿挺拔,正举着箭要投壶,冯贺话音未落,她手一抖,箭矢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在壶口一偏,躺在了地上。
吕庭稍一偏头,眼睛仍看向那未进的箭道:“你说什么?”
京城已经长久未闹出人命了,应该说是没有在明面上闹出人命。
冯贺继续答道:“勘察时旁人皆说此人是自己突然倒下的,并未喊叫。前去查看时也已断气,检查了身上无伤口,属下……觉得此事很是奇怪。”
吕庭擦拭着手中新取的箭,眉眼一抬:“凡事发生皆有迹可循,若无迹可循,那便是有人故意抹去……不过事经人为,岂不是更有迹可循。”
冯贺轻轻点头,接过吕庭擦完的箭,收拾起了投壶的玩意儿。
吕庭正想着如何处理这个案子呢,余光看见冯贺又收拾起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抓着冯贺的肩膀说道:“哎呀你别忙活了,我不是说了吗,这种事我自己干。”
“这样吧,你去找寻真,让她先过来验尸,晚点我去找她。”
寻真正在自家药园里查看草药呢,突然被蒺藜刺给扎了一下。
“小姐,寻真小姐,这个……高堂寺有一事相求。”冯贺很快便到了。
寻真摆弄着受伤的指尖,抬头撇了冯贺一眼:
“这回是什么事儿呀,你家大人又病了?”
冯贺继续说:“小姐,这回是真有大事儿。”
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告诉她,这下寻真认真了。
她简单处理了自己的伤口,拿上东西就出门去了。
月上枝头,打更声已是第三次传进高堂寺的验尸房了。
寻真忙活了好一会,刚歇下吕庭就推门就进来了,手上还提着宵夜。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有,我发现你真会给我找活干。”
……
吕庭:“别这样,完事儿了给你五两。”
寻真:“十两。”
吕庭:“六两。”
寻真:“九两。”
吕庭:“七两,再加上一碗香喷喷新鲜出炉的老叶肉羹!”
……
吕庭看寻真不再讨价还价,赶紧舀起一个肉羹吹了吹就往寻真嘴里塞。
“好了好了说正事,有什么发现。”
虽然还想往上加价,但肉羹实在太香了,疲惫的夜晚来上一碗别提多快活了。
两人就这样端着肉羹,坐在验尸房门口的台阶上,就着月光吃肉了起来。
寻真说道:“这具男尸身长七尺五,身形偏瘦。全身无明显伤口且无中毒现象。”她吸溜了一口汤,长呼一口气,又道:“但也不是全无发现。”
“是什么?”
寻真皱起眉头:“他本人并没有服药的痕迹,但他的手上、腰带上有一股淡淡的药材的味道,但是我连一点药材残渣都没找到,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是什么。”
吕庭若有所思。
“寻真,多谢了,我让冯贺送你回去,顺便把银子也送过去,不过你回去还得再想想。”
寻真欣喜若狂:“好嘞,还得是我姐!不麻烦他了,钱在哪,我自己去。”
一丝清甜的香气混在肉羹之中扑鼻而来,吕庭知道,这是从寻真身上散发的味道。
真是个傻妹妹,这就乐得团团转了。
自打记事起,凡被自己肢体触碰过的人,她总能闻到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并凭借或香甜或恶臭,或酸或浊的百种味、识百种人,包括死人。
.
夜深人静,吕庭泡起了热腾腾的澡,平日没案子的时候光是看批文和写呈书就够疲惫的了,更何况是办案。
她舀起一瓢水从头上浇下,一袭长发随着发烫的热流紧贴在她白皙的肌肤,修长的手指顺着发丝,带着浸泡着玫瑰花的浴水缓缓向下,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暗自泛起微波。
啊——妙哉。
公务已经如此繁忙了,回了家又怎能亏待自己。
款款蒸腾的热风、周遭迷蒙的雾气,让她更能集中精力,去思考令她困惑的事。
而此时此刻,高堂寺的停尸房里,正黑影攒动。
那黑影渐渐逼近安放着的尸体。
他蹑手蹑脚地在尸体旁半蹲下,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掀起裹尸的白布,从怀中掏出一点东西,不知道放在了尸体的什么地方。
黑衣人正欲离开,却听见一阵脚步声逼近。跳窗已是来不及了,恐怕还得惊动高堂寺的人。
只能转身藏入门后,以待来人再做打算。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来人披散着头发,穿着一席藏蓝色的长衣,原来是吕庭。
此时身着宽松衣裳的她与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相去甚远。身上散发着的沐浴更衣后的清爽香气,萦绕在藏蓝的色调之外,颇显神秘。
她微微皱着眉头,一圈又一圈地在停尸台踱步,时走时停。
黑衣人屏息静气,自己明明眼见着她进了李府,怎么又跑到高堂寺了。
他已经尽量放轻呼吸,但是习武之人呼吸之气还是略重。若吕庭也是个会武功的,夜深人静之中怕是早被发现了。
他没办法,只得看着吕庭踱来踱去。
也不知是月光将她的脸浸润得更加白皙,还是她的脸映得月华更皎洁。
他从暗处看去,只能看见吕庭的侧脸,但也正是在月光的勾勒下,那优美的弧线愈加引人注目,一双杏眼一如往常一般冷静,眼神虽有倦色,却更添几分柔美。
鼻尖仿佛也盛起了一点月光,使它不至于落寞地洒落在地。
不过那月光并没有在吕庭的脸上光临多久,因为她脚下一绊,便径直摔向了黑暗的角落。
那边门后黑衣人也正纳闷:这人来停尸房竟不带烛火也不点灯,就在这走来走去。
正想着呢,眼前的人迎面倒来,他躲闪不及。
吕庭以为自己得摔个鼻青脸肿了,没承想……竟然没事。
手一摸去,咦,什么东西。
她的手搭在黑衣人身上,直到黑衣人抓住他的手腕。
吕庭惊呼: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手里死死拽着他。
黑衣人默不作声只想快点离开。
“你到底是谁。”
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先起来。”
吕庭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全然倒在那个人的身上,难怪自己没事。
黑衣人随之欲翻身而起,吕庭见他要走拽得更紧了,嘴里喊着:“冯贺,快来……”
被吕庭一拉,黑衣人又重重往下,眼见又要摔了,他立马用小臂撑着地面,又迅速用另一手紧紧捂住吕庭的嘴。
两人翻滚在地,此时黑衣人平躺着而吕庭再次趴倒在他身上,两张面孔之间仅隔着厚厚的手掌。
虽不见脸,但吕庭一汪似水的眼睛仿佛要把男人的慌张看穿。
她可不怵,饶有兴味地盯着眼前人,缠绕着黑发的手指勾上了男人的面纱,下一秒便要将其扯下。
黑衣人恍过神来,伺机侧翻而后用力一撑弹身而起,马上要跳窗而去。
吕庭见状伸手要抓,但那人动作太快,她只抓到了里衣衣袖的一角。
黑衣人无奈挥刀轻轻一划,将袖口割开跃身而出了。
周遭恢复了一片死寂,李寺丞坐昏暗的角落里借着月光仔细端详手中的那块布。
似乎有字,仔细一看:梅……
“梅……”吕庭喃喃自语。
她倚在窗边,伸出那只触碰过那人的玉手,轻轻嗅着:
“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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