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去了,还请殿下爱惜自身。”
不知过了多久,齐淮就这样抱着叶忆葡渐渐凉透的身体呆呆的坐着,
整个人仿佛失了魂,神情空洞,眼眸深邃如渊,流露出难以名状的痴狂与痛苦,从天光初起到了日中向昃,亲卫已来劝慰了多次,可世子殿下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志一般。
她的身体已然冰冷,面容苍白如纸,唇角依旧带着一抹未曾散去的笑意,仿佛睡梦中又带着几分解脱的安宁,
齐淮明白却又不愿承认,叶忆葡原来并非得陇望蜀、贪嫁高门,那解脱背后藏着他根本不敢也不忍触及的心结——比起人人艳羡的进入王府,她宁愿与他永诀。
“殿下,叶小姐的随从求见。”
听见这话,齐淮那有似冰封的眼珠略略转了转,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瘦小暗卫。
“影安拜见世子殿下。”
“是你,给的她毒药。”齐淮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出情绪,却莫名觉得令人身体发寒。
“是,小姐说,不到走投无路、万般无奈,她便不会使用。”
“走投无路,万般无奈……跟我回去对她来说便比死还可怕?”齐淮面上神色莫定,不知是有悔还是更深的怒意。
“小姐所求,唯有自由,请殿下将小姐遗体交还,属下要全了她的遗志为她水葬。”
“她倒是连后事都早早交代的清楚。”齐淮无比轻柔的把叶忆葡放下,如同她只是安睡了一般。
“她已得了大自由,何苦连尸身都吝啬不肯留给人念想一二,我要带她回京安葬。”
“小姐说过,若她服毒,必是生前无法得到自由,只望尸身入海期盼来生自由……”
“来生?”齐淮几乎是咬着牙打断了影安,“别诓人了”
闻此影安心下一惊,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来生是假,今生是真,”
“真真假假,她都不愿留在本世子身边……”
影安松了口气,
“小姐她只是□□丘山……”
“呵,所以本世子就是她的樊笼?”
他眸如点墨,带着黑压压的雾看向影安,“就此闭嘴,暂且还留你一命……”
看着礼王世子此刻空洞痴绝的模样,影安自是知道现下继续强求亦不会有结果,心底思索着,如果被带回京城安葬,三天时间是不够她入土的,这样又怎能假死逃脱呢,而世子并不打算迁怒于自己,必定是对自己的话有所动摇,还是得找机会,继续劝世子就地安葬为好。
可还不等影安开口,亲卫又进来通报,
“永宁伯夫人谢大奶奶请见。”
齐淮看了眼安置榻上的叶忆葡,一个眼神,亲卫们便把榻上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齐淮站在前面接见谢大奶奶。
见了齐淮,永宁伯夫人虽是不喜,但面上到看不出多么变化,只笑着见安。
不待几句寒暄,谢大奶奶便切入正题,
“世子殿下,我是来见叶小姐的,不知她这是生了病还是?”
齐淮面无表情,“见她是见不着了,她生病了口不能言,谢夫人请回吧。”
这么快齐淮便要强行送客,谢大奶奶眼底一热差一点就落了泪,她捏着自己袖中的笺纸,那是之前叶忆葡曾派人来送的拜见贴,此刻当着齐淮的面,肯定是不好再拿出来。
她接到的时候永宁伯就在边上,谢伯爷早就气恼着儿子竟被这样一个低位女子戏耍,当时就怒吼着别让这女子再来祸害二郎,幸好谢大奶奶周全了门房一眼,这才只是平静回绝了她,而不是找伯爷的意思打出去。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入室内,却照不亮齐淮如同死寂般的眼神,可他惯是细查入微,既是与叶忆葡有关,谢大奶奶手边的动作仍不能逃过他的眼睛,
齐淮起身走向谢大奶奶,他脚下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藏在袖中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已算不上客气,没有直接伸手抢来也是他所余不多的理智尚且留存的证明,
看着礼王世子面色发青,眼神呆滞冷漠的瞧向自己,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的空洞,谢大奶奶心底一阵阵发紧,
京中多年,礼王世子也曾见过数次,确实是个举止端方、风雅无双的俊彦,现下这是怎么了?
宴席那天的一幕幕,其实谢大奶奶早已在心中翻来覆去想过多时,
有关叶忆葡的事儿自己虽不知内情,二郎也不肯和她提起,但只看那日叶忆葡孕吐之时,二郎有所动作前自己明明是拦了的,可他仍执意起身就是打算认下的,然后却被齐淮抢了先,再等看到叶忆葡肯跟着齐淮离开,二郎便吐血昏迷,
谢大奶奶是个疼爱孩子的慈母,绝非那种棒打鸳鸯、强迫儿孙姻缘的人,就像当初同意女儿进宫一样,明明知道是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到底是全了女儿的痴情,如今,即便她并不喜欢叶忆葡,但为了谢二郎能开心,她就不能不在心底琢磨许多,
这般情境,二郎对此女子的情意自然是众目昭彰,可叶忆葡呢,虽不齿她是个有手段的,可眼下情势不由人,反要琢磨她究竟对两位王孙公子,哪个真心,哪个假意?
而叶忆葡和齐淮连日一前一后出了京城,就更让人觉得疑雾重重、云山雾绕,好端端当众认下的女子却不即刻就接进王府,反而一声不吭连夜离开了京都,别人倒不理会,但之前谢府大儿媳的一句话虽然刻薄却总是不合时宜的回旋在脑中,
“说不准那孩子,就不是小世子的……可别是虞兄弟的骨肉流落了出去,哎哟母亲,儿媳蠢笨,说话不知轻重,万不要怪罪……”
谢大奶奶不敢深想的便是——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在齐淮伸手压迫的气息中,谢大奶奶倒觉得一封拜帖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直接从袖口拿出笺子递给了齐淮,
齐淮指尖微微发颤,迟疑片刻,还是将信抽出,动作极缓,想看与她有关的物件却又怕触碰到什么难以承受的真现实。
熟悉的笔迹渐渐展露,带着几分随意却仍旧喜气,就像是叶忆葡这个人,在叶忆葡为了谢照虞苦练诗词的日子,齐淮也曾趁着姜菀不注意从她那里顺走过几张叶忆葡的字帖,写的不好,让人皱眉,但齐淮总忍不住用目光描摹过她留下的一笔一划,仍感到一些意趣,、
所以,他认得她的字。
视线实落于开头的几个字,他的胸口猛地一窒,那名字明明白白——果然是谢照虞。
寥寥几语,字里行间满载着关切和惦念,让人回想起夏日里她与谢照虞在一起的样子,轻松合和的感觉似乎跃然纸上,仿佛能听见她秀口轻启说出的每一个字,只可惜,不是写给他的,
齐淮的呼吸停滞,指尖紧紧攥住那纸张,仿佛要将它揉碎,却又贪恋着她仅存的温度般不忍心放下。
看着齐淮神色莫定、失魂落魄的样子,谢大奶奶是见惯了年轻人为情所伤的模样,此刻也忍不住揣测一二,
明明当时齐淮已当众承认了她,她就是礼王府即将进门的姨娘,何况又不光彩,按常理该是愈发的谨言慎行、修身养性等着进王府,哪里还会再理会其他的,
可叶忆葡在那个时候仍有心要探一探谢照虞的病,到让人觉得也并非二郎单相思,她对他,应是还存着几分情意的,必是他们之间发生过肌肤相亲,才会如此,想到这,为子心切于是也不管齐淮了,直接朝着榻上摇摇喊道,
“叶小姐,我儿照虞忧思成疾,如今正生死难料,听人说这心病还得心药医,我这做母亲已是万般无奈才来寻小姐,只求叶小姐去见一见他,权当救人一命……”
即便此刻情况紧急,谢大奶奶也没有和盘托出自己此番前来所有的内情。
齐淮闻言心下暗暗吃惊,他为了她,竟然已病体沉疴、药石无灵!
谢府自那日谢照虞宴席吐血以后便封锁了消息,人人都只以为他不过是急火攻心一时病了,而现在亲耳所闻才知,原来谢照虞对叶忆葡,是情深至此,
齐淮本没有多余应付谢大奶奶的心力,只是看她悲怆哀切的脸怎么也说不出驱赶的话,心头杂乱间黯然出声,
“她自己已是香消玉殒,遑论再去救别个?”
话一出口,才发现是自己亲口承认了叶忆葡的死,一瞬的恍然后,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席卷了齐淮,
耳间嗡鸣着冒出一个声音,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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