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训练有素,数柄弯刀相互撞击借力,再各自散开,往回飞旋。
这一合击配合度极高。
巷子里又阴又冷,地面凉飕飕的,谢挽容伏身此处,却惊出一身汗。适才那一瞬,若非江离尘及时将她按住,这刀回旋,她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前头,本在引路的安乐侯一声不响,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这巷子太窄,招式完全施展不出来。
影卫惯于黑暗,尚且折于此处……
这个念头出,谢挽容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影卫若已遇伏,地上为何没有尸首?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清开了路障。
清路障是为了更好的设埋伏。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达到。
这想法刚生成,头顶处风声劲急。
身处黑暗,这些杀手显然都有了默契,不会使用任何先声夺人的招式。
谢挽容出剑格挡,铮铮两声,刀剑相交。
那人刀法诡异,变招奇快,刀锋顺着剑身直削而下。
谢挽容在黑暗中不知对方弯刀走向,不敢蓦然闪避,内力朝外一送,拟将这刀直接荡开去。
肩上蓦地一痛,真气顿时泄了。
大惊之下,她急朝后退,脊背已经贴到石墙之上。
暗处只觉对方一股大力回击,手指不由自主一松,长剑脱手。
她立时蹲身,想寻回佩剑,却摸了个空。
满地湿黏滑腻。
劲风扑面,又有弯刀横削而来。谢挽容低头让过这一刀,眼前忽然现出一片橘色光。这光芒微乎其微,在这幽暗的巷子里却宛若救命的启明星,敌人的身形刀光都隐隐可辨。
面前两柄弯刀同时逼近。
危急当中无瑕细思,谢挽容当机立断,抓住其中一人持刀的手,运力急往前一送,卸去另一人手中的刀。
紧接着,她舒展玉臂,顺势捞住那人跌落的弯刀,迎风一晃,自下而上飞旋而出。
弯刀嵌入持刀之人的喉咙。
与此同时,一支袖箭射向亮处。
火光熄灭。
借着最后的光影,谢挽容拼尽全力,一掌击在杀手的胸腹之间。
腥气扑面,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脖子上。
继而嘭的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谢挽容长出口气,也不知道那人死了没有,黑暗中还有多少埋伏。
她不敢再贸然乱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这巷子很窄,顶多只能容两人同时并肩,谢挽容估量着埋伏的人数:想必不会太多。
鲜血如午夜更漏,一滴一滴,滴落地面,发出轻微的嘀嗒声响。
她按住肩头创口,点穴止血。
四周太静。
她心中愈发惶急。
黑暗中骤然点火,是很危险的事情,那势必会被埋伏的暗中的杀手当作是靶子。
适才的火光……
谢挽容强行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她很清楚那光源自何人之手,在这种环境下,敢冒死去点火的人绝对不会是安乐侯。
江离尘……她几乎冲口而出这个名字,却始终忍住了。
火光已经熄了,她不敢去想那人的处境。
他是否受伤……会不会已经……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巷子里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谢挽容心急如焚。
在这个地方,越是持久的静,越是令人恐惧。
眼眶一阵温热,她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悲怆。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
缓缓蹲身下去,她打算重新找回自己的剑。
指尖碰到一点锋利的金属边缘,嗤的一声,在她指腹上划破一个口子。
谢挽容本能缩手,心头却蓦地一喜:这柄剑,她总算是找着了。
眼前的温度似乎起了变化。
幽寒之气顿起。
火光再次撑开黑暗。
谢挽容蓦然抬头,瞬间大汗淋漓,湿透重衣。
眼前一张森然鬼脸,与她相隔已不到一米之距。那人手中持刀,正悄无声息一寸一寸往她喉咙的方向递。
光芒乍现,那人与谢挽容同时一怔。
弯刀反照着浅色的火光,映在谢挽容脸上,忽化作凌厉的银轮袭向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谢挽容伸手往地上一抓,抓住截剑刃,也顾不得手疼,就地一个侧滚,举剑平削。
这一剑落空。
巷子太窄,剑身过长,反倒撞到对面的墙上,震得虎口发麻。
谢挽容一击不中,便知对方身形已经跃起,当即一个后仰空翻,朝后避让。
银轮携着呼呼风声,连番疾攻。
那人步步紧逼,刀上劲道刚猛,砸向青砖,溅起大蓬碎屑。
石墙上划出半指深的刀痕。
谢挽容脊背挨着石墙,连环踏步后退。
嗤一声风声急响。
火光在这个时候灭了,余下几缕青烟袅袅。
骤然全黑,谢挽容心头大乱,一个短暂的晃神。
寒芒掠过,脖子上一阵刺痛。
这一刀划得甚浅,谢挽容在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兵刃,反倒减轻了恐惧。
她屈膝直撞,耳畔听得一声闷响,凭着声音,手中的剑刃朝上反撩。
对面之人一声惨叫。
生死关头,谢挽容也不管这剑刺到了哪里,运劲往上直挑。
直至对方惨叫声绝,方才抽剑,朝侧避让。
咣当脆响,料想是那人弯刀落地,一个庞大的身躯歪倒,砸在谢挽容的脚背上。
谢挽容又退一步,她不敢放松,举着剑对着那人的方向再连刺几下,血花迸上她的眉睫。
确定身下之人已经完全没有气息,谢挽容双腿一软,靠着石壁坐倒下去。
手上的剧痛这时候才清晰传来,她慢慢松开握住剑刃的五指,挪动臂膀,握住剑柄。
手掌被剑刃割出的伤口颇深,鲜血源源不断沿着剑身填满血槽。
谢挽容忌惮那打灭火光的人,不知他藏身何处,又记挂着那两次冒险为她点火的人,把心一横,慢慢挪动脚步,沿着适才火光亮起的方向爬去。
她不断在地上摸索。
地面寒凉,一如她的内心。
这一条窄巷,短短的距离,竟似隔了漫长的光阴。
谢挽容心思渐沉。
她明知此刻尚未脱险,任何情绪波动都会影响她对敌的判断。
适才火光熄灭的瞬间,她隐约听到了一声低呼……
这些潜伏暗中的人心狠手辣,岂会容他第三次点火。
她双臂撑着地面,用力咬着唇。
天空上皓月无语,冷冷地垂照世俗,洞悉人间的一切悲苦,却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她慢慢的坐倒在寒浸浸的地面,心脏像被加上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枷锁,痛得无法呼吸。
她总是太过自信,才会明知道这暗巷有不妥,还带着人往里走。
如果当初能再谨慎一点……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凝重的绝望感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只想怒吼。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指骨修长,掌心微凉,上面还带着凸显的疤痕。
那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背,却并未发力。
谢挽容浑身一震。
“江……”她冲口而出他的名字,却又马上忍住了。指尖沿着这只手一路轻摸上去,抓到那人的肩头,再摸到他的侧脸。
黑暗中江离尘不避不闪,单臂去搂她的肩。
他的手触到谢挽容肩上的刀伤。
谢挽容下意识朝后一躲,呼吸紧了紧。
那只手便停住,不敢再动弹。
两人均静了片刻。
谢挽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高悬的心渐而安定下来:至少,他还活着……
一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愉悦感油然而生,她放松了臂膀,指尖落在他垂于身畔的手臂上。
触感冰腻,便似摸到了一条蛇。那条蛇却狡猾的迅速游走,躲了个无影无踪。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闪电出手,去抓他的手腕。
夜色中,她听到对方几不可闻的一声叹。
本已被她捏住的腕子微微翻转,反握住她的手臂。
“师妹。”他平静开口。
声音听在谢挽容耳中却宛如惊雷。
暗中不知仍埋伏有多少人,她急中正要提剑。
“别紧张。”江离尘低声道,“这里暂且安全了。”
“你……”谢挽容摸不清他骤然发声的意图:他于无声的世界过久,怕是忘了声音会暴露二人的所在。
这念头才刚一闪,尚未成型,眼前火光已然亮起。
江离尘右手举着火折子,橘色的光撑开黑暗,晕染在他眉眼之间。
他就这么举着火折子,肆无忌惮的照了一圈。
谢挽容极度震惊之余,反倒彻底安心下来。
无论如何,她仍是相信,甚至依赖了他的判断……
即便,在他完全失去听力的情况下。
借着火光,谢挽容终于看清这窄巷内的光景。
地上前后左右伏倒的四具戴了鬼面的尸体,料想便是刚才伏击他们的杀手。离她最近一人死状恐怖,整个人几乎被劈成两半。
谢挽容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恐惧。她本非弑杀之人,纵明知是自己下的手,瞧见那人的死状,仍是忍不住心惊。
江离尘微侧了侧身,将尸体挡住。
谢挽容瞧见他持火折子的手背上有一道血口,似是袖箭所伤,抓过来细看,所幸伤口无毒。目光再往前,看到安乐侯俯面趴在在巷子一侧,一动不动。
“侯爷!!”
上元夜灯会,若安乐侯被行刺致死……负责调遣皇城司的江夏王亦是难辞其咎。
江离尘并不紧张:“他没事的。”
谢挽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江离尘不答,似是在猜她要问什么,隔了有会才道:“适才他走在我们前面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若是中伏倒下,动静极大,你我都不会无所察觉。”
谢挽容将信将疑。
安乐侯最是喜洁,怎会忍得下现在还趴在地上装死。
上前去摸他的鼻息,已无出气。再去探他的脉弦,却是跳动有力。
谢挽容轻摇动他的肩头:“侯爷?”
安乐侯一动不动。
谢挽容皱眉:“他是晕过去了吗?”单手按住他的背心,提起小股真气正要输送过去。
地上,安乐侯却抬起了一只手,他先是睁开一只眼睛四周瞧了瞧,确定没有危险,再慢慢爬起来。
“呼……装死真的好累。”
谢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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