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容抬头:“?”
江离尘展颜一笑:“好多了。”掌心收拢,似想将她的大拇指握在自己手中。
谢挽容轻抽回手。
江离尘脸上闪过丝失望,像是一下失去力气,绵软的靠在身后靠枕上。
谢挽容拿过桌面剩下的半碗药,低头闻了闻:“这是活血散瘀,固本培元的药,会有点苦,不宜加蜂蜜、陈皮等物去苦,会冲淡药性。”取过桌面上一把搅药的勺,舀起一勺药,一口饮尽。
“会有些苦。不过,以往我给你开的药,比这苦的都有。”
她这话显然是戳穿了他药苦的说辞。
江离尘满脸惊诧:“这药又不是什么好物,师妹你怎能亲自去尝?!”
谢挽容看了他一眼:“昔日神农尚且尝百草。我是医者,不尝药怎知药性,怎知你会否骗我。”她把药碗放回桌面,“公子这些日子都会吐药?”
她这话问的是秀红。
秀红回道:“先前公子服药时,叶少侠都会过来给公子施针,倒不会吐药。叶少侠走后……”
谢挽容轻“嗯”了声:“我知道了。”又问,“公子的服药时间是什么时候?”
“早晚各一次。早上在辰时后,晚上约莫在亥时。”
谢挽容记下:“以后这两个时间,我会过来陪你。”她不等江离尘应声,“你肩上的伤可见好了?”
江离尘不假思索:“好了。”
秀红微一抬头,似想说点什么,又强行忍住。
谢挽容光听这答案,便知道这话里头的真实性不高。
他肩上那伤口极深,加之处理不及时,又胡乱用香炉灰刺激了创口表面,导致化脓腐烂。若非叶非衣亲自操刀,替他把腐肉都剔除了,这条胳膊怕也保不下来。
“这伤需静养,伤口不可碰水,手臂尽量不要动,睡觉的时候也不要压着。”
江离尘干脆应了声“好”。
谢挽容无奈:“你别只顾应声,我会监督你的。”
她又静坐了会。
江离尘以为她无话,便是要走了:“师妹要回去休息了吗?”
谢挽容对秀红道:“你先下去。我有话与公子单独说。”
秀红应声出门。
江离尘少见她会有久留的时候,待秀红走远:“师妹想问什么?”
谢挽容抬头,目不转睛看了他许久,仿佛想将他这个人看穿了。
“师妹?”
谢挽容轻道:“你怎么了?”
“我?”江离尘不明所以,“我很好啊。”
谢挽容摇头:“你不好。”
江离尘:“?”
谢挽容不善作伪,索性开门见山:“大相国寺那天晚上,后半夜你失踪了,最后是我找到了你。我很清楚记得你当时眼角的泪痕。”她沉默片刻,“你若说那是烟熏的……我也不能反驳。”
满嘴的荒唐,从不示弱。江离尘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这样一个人却不知何时起,不再惹她厌,甚至让她开始牵挂。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你十分难过?你肩头的伤是哪来的?之前为何瞒着我?”
她一口气问出连串问题。
江离尘读懂她的唇语,粲然一笑:“我若有很难过的事情,师妹会陪着我吗?”
谢挽容点头:“当然。”
她的回答干脆得让江离尘有些恍惚。
随后,他又笑了起来,笑得更为灿烂:“那便没有什么难过的事了。”他笑意盈盈,“有师妹陪着,又怎么会有难过的事?”
谢挽容似也料到他会这样轻易就混过去:“但愿是这样。”她平视着他的眸,专注且认真,“江离尘,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离尘眸光一闪:“?”
“从前……”谢挽容尝试开口,童年的经历过于晦暗,瞬间的画面冲击让她很快又闭了嘴,轻吸口气,她换一种方式,“其实,你从来没有起过要害我的心思,对吗?”
江离尘点头:“从来没有。”
“嗯。”谢挽容如释重负,出了口气,“所以,那些年……”她抬眼望向窗外,确定外面已没有人,“我说的是天刑教那些年,你是迫不得已,把自己变成一个冷血弑杀的人……对吗?”
江离尘不语,安静的看着她有会。
“没有。”他否认,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杀人、炼蛊……这些我都认。没有什么借口可开脱的。”
谢挽容皱眉,隐约察觉这话题的方向已经偏离:“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离尘微微一笑:“师妹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谢挽容摇头:“算了。”
看来,这段岁月对大家而言,都太过敏感。真正要做到平心而论,仍需要时间。
轻捏了捏他的手背:“吃药吧。”她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几块油纸包好的板糖,“这个给你。”
江离尘双手接过,一愣:“糖?”
谢挽容道:“不是嫌药苦吗?这下怕是没借口了。”低头主动挽起他的长袖。
他胳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因为体弱,肤色格外青白,可以清晰看到上乌青凸起的血管以及久未愈合,瘀紫的针孔。
看到这些针孔的瞬间,谢挽容眼角微微一跳。
如果对方是个孩子,她会心疼。如果对方是个久病的普通人,她会怜悯。
然而,对方偏偏是江离尘。
是那是个嘴上不说,始终带着傲性,拒绝一切恻隐与同情的江离尘。
微叹口气,谢挽容装作若无其事:“一会我要下针了,会有一点疼。如果觉得难受……”
其实没有如果,一定会痛的。但是,她也知道,江离尘一定不会说。
“如果觉得难受,先忍一忍,等服药之后,我陪着你一起熬过去。”她的声音很轻,所幸江离尘本身就已经听不到。
他伸出一只手,趁谢挽容低头准备银针的刹那,小心摸了摸她的长发。
他落手极轻,指尖触到那如瀑般的丝滑后便即收回。
谢挽容落了手上第一针,生怕自己出手重了,抬眼去看对方表情,却见江离尘眉眼略弯,笑得像个偷了糖果孩子。
“?怎么了?”谢挽容暗忖,这一针可没把人扎傻……
江离尘微微摇头,由衷赞道:“我家师妹长得真好看。”
谢挽容莫名其妙,想到自己连日来衣不解带的侍疾,不蓬头垢面就算好的了……刚要斥一句“胡说八道”,又想起他在天行教之时最重仪表,衣冠服饰的搭配均要好的,那时候皎月般的一个人,哪里像如今这般满脸病容……
心头一动,她放柔了声音:“你若养好身体,必也会似从前那样……也很好看。”
江离尘眼底光华闪动,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原来师妹从前,还常来偷看我?”
谢挽容睨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偷看你?”
江离尘理所当然:“你不偷看我,如何知晓我从前好看不好看?”
谢挽容无言以对,暗悔自己适才心软,说了句好听的话。
竹楼里的灯光温暖宜人,照得一室旖旎。
江离尘面无表情,扭头的瞬间却唇角上扬,分明是一副笑的模样。
这细微的表情,并未逃过谢挽容的眼睛。她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再开口:算了,偶尔就让他一遭。
楼下忽起的争吵声,将她从短暂的恍神中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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