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事，路泽远就回去了，车开进村到门口停下，他下车就看见隔壁门口，宋瑾正坐在个小板凳上望着他。
他个子高，蜷在那矮墩墩的板凳上，肩膀微微耸着，竟显出点说不出的委屈。
村里的板凳都这样，小巧轻便，只有待客吃饭时，才会搬出像样的大椅子。
路泽远没作声，直接进了门，向华听见动静迎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没纳完的鞋底：“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他没接话，只问：“妈，咱家椅子在哪儿？”
向华朝后院指了指：“后头第二个房间堆着呢，咋了？”
路泽远转身往后院走，推开门，在杂物堆里翻出把椅子。
他拎着椅子到水龙头下，冲了好一阵子，直到椅子缝里的灰都冲干净了，擦干。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脚走了出去，把椅子往宋瑾旁边一放，没说话，转身回了家。
向华跟在他身后出去进来，看着他径直往灶房走，忍不住问：“怎么不多跟人家说句话？”
“妈，我饿了。”路泽远没接她的话，拉开碗柜门，在里面看了一圈，碗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叠着的粗瓷碗。
“早知道你回来，我早上就去大队部多割点肉了。”
路泽远看了看厨房，问：“面能做吗？”
“只有挂面了，吃吗？”
“吃。”
院门口，宋瑾还对着那把有些湿的椅子发愣。
云姨端着盘切好的苹果出来，瞅了眼椅子：“这谁家的椅子？”
宋瑾说：“路泽远家的。”
云姨看了看：“人呢？”
“回去了。”
云姨把苹果往他手里一递：“许是刚到家还没吃饭呢，等他吃完，说不定就过来了。”
宋瑾喊道：“姨妈”
云姨把水果递给他，“怎么了？”
“您都知道了，是吗？
云姨叹了口气，温声道：“我养大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清楚。”
“您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云姨反问道：“路是自己选的，日子也是自己过的。”
她顿了顿，“这条路其实没有那么难走，姨妈也当了别人眼里一辈子的另类，可我活得踏实，也开心。”
“比起那些传宗接代的虚话，姨妈更盼着你能真的幸福。”
宋瑾说：“谢谢你，姨妈。”
云姨拍了拍他的手背：“谢什么，把人追回来，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宋瑾望着路泽远家的方向，“一定会的。”
路泽远吃完最后一口挂面，把看着他妈纳鞋底，开口道：“我准备把修车店关了。”
向华手里的针顿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去别的地方看看，魏旭在城里，我跟他一起去，他说给我找活。”
向华抬眼瞅他：“魏旭给你找的活，是干什么的？”
“我也没问，不过我会常回来，一周一回，忙的话就两周。”
路泽远还想再说些什么：“妈……”
“去吧，”她打断他，语气松了些，“反正在镇上修车也挣不了多少钱，还白瞎了你那点学历。”
“去了别老对付着吃，”向华又叮嘱说。
“魏旭他奶以前还跟我说，那小子开个小工作室，忙起来就知道啃泡面，身子骨都要熬坏了，你可别学他。”
“知道了。”
“对了，”路泽远想起什么，“我去城里的事，你别跟那些婶子念叨。”
向华撇撇嘴：“我才懒得说，人家的娃都混出模样了，你这才刚去打工，我有啥脸往外说。”
“不说就好。”路泽远点点头，拿起空碗往灶房走。
路泽远把碗放回去，刚躺到床上想歇会儿，向华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跟我出去坐会儿。”
“不去，外头蚊子多。”路泽远往床里缩了缩。
向华从枕头边摸过瓶花露水扔过去，砸在他腿上：“我买了这个，驱蚊的，管用。”
路泽远捡起花露水，没动：“妈……”
“你刚还给人家搬了板凳，连句话都不说，像什么样子？”向华又拿扇子拍他，“指不定人还在那儿等着呢。”
路泽远这会儿，真有点后悔搬那把椅子了，他皱着眉：“妈，我这学历去不了人家那儿。”
“他们那种地方，对学历的要求，不用说也知道很高。”
“谁让你说工作了？就跟人家随便聊聊天，拉拉家常。”向华说着，直接伸手去拽他胳膊。
路泽远被拽得一个趔趄，没辙了：“妈，我起来，我起来还不行吗？”
宋瑾和云姨正坐在门口纳凉，见路泽远跟向华出来，云姨先开了口：“泽远，今天又回来了？”
路泽远应了声：“嗯，回来了。”
云姨笑着问：“你妈给你做啥好吃的了？”
向华把手里的板凳往地上一放，拍了拍灰：“他回来得突然，就给下了碗挂面对付了。”
路泽远把另一张板凳搁在向华身后，矮凳虽小，他坐惯了，腰背挺得自然，倒不像宋瑾那样透着几分局促。
“那哪行，”云姨起身，“姨给你切点水果，泽远想吃啥？”
路泽远连忙摆手：“不用了，姨。”
“那给你都切一点，你尝尝。”云姨说着，转身进了屋。
路泽远没拦住，低低叹了口气。
向华拿着蒲扇扇了两下，看向宋瑾：“我听你姨妈说，你爸那公司开得挺大？”
宋瑾的目光从路泽远身上收回来，温声道：“还好，不算很大。”
路泽远在后面拽了拽他妈的衣角，想拦着。
向华反手用扇拍开他的手，又问：“你平时不忙吗？”
“没到年底不算太忙，很多事用电脑就能处理。”
向华：“那你们员工都配电脑？”
“嗯，都有配。”
“那要是弄坏了咋办？”
“有专门的人管。”
路泽远插嘴道：“妈，你问这些干啥？”
“我问问咋了？”向华瞪他一眼，又转向宋瑾，“你别介意啊，我就随口问问。”
宋瑾笑了笑：“没事，阿姨随便问。”
向华用扇子点了点路泽远：“你看看人家。”
路泽远头疼地又叹了口气。
这时云姨端着果盘出来了，向华不好再问，话题自然转到了家长里短。
路泽远没心思听 ，宋瑾也没搭话，一直看着路泽远，直到天擦黑，两人才起身告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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