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留在前堂招呼客人,高家父子带着舅舅来到后院。高桀还从厨房拿来了茶壶茶碗。
菜地边上有几个小竹凳,冯奎也不挑礼,和高莽一同落坐。
这时,冯氏喊高桀,手里晃着根烟袋。高桀忙跑过去,给他舅舅取了过来。
高莽亲自给冯奎点了烟,说:“咱们结亲也有二十几年了吧?”
冯奎抽了口焊烟,点点头,道:“大力出生第二年,茉娟嫁过来的。”
“是啊。”高莽感慨着,又指着送走客人,进厨房的冯氏,道:“这二十几年,您什么时候见茉娟这么高兴过?”
冯奎抬眼望去,就见妹妹冯氏抬袖子匆匆擦了把额头的汗珠,便掀帘子进了厨房。片刻后,她拎出一个竹篮,眉宇间虽溢满疲惫,却又笑得异常耀眼。
冯奎记得前几天冯氏到茶棚接高桀时还是双眼浮肿憔悴不堪的模样,这才过了几天,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上来了。
他确实从未见妹妹这般高兴过,也从未见高家如今日这般热闹。
他沉吟片刻,对高莽道:“你我之间,有话尽可直说。”
高莽听得出来冯奎态度有所松动,忙道:“哥呀,我一无父母,二无兄弟,唯有您是依靠。所以,这买卖我想与大哥合伙,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合伙?”
冯奎挑眉。
高莽颔首:“对。就是合伙。这个买卖潜力巨大,不是我和茉娟两个人能干得过来的。所以,我想邀您和嫂子还有大力二力一同入伙。工钱按人头算,利润两家五五分。”
冯奎脸上闪过惊讶,因为高莽开出的条件听起来对他冯家更有力。他不由问道:“若是忙不过来,请几个工人就好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高莽说:“这买卖眼看着是能做起来的,将来说不准哪天就不用在街头摆摊了。到时,总要接触些文书、账目,我和茉娟都不识字,因此不敢用外人。大哥,你和大力都是识字的,人品也是我和茉娟信得过的,所以,这事非你不可。大哥,你得帮我!”
他伸手从高桀手上的托盘里拿过一杯茶,双手捧到冯奎面前,可见其重视。
冯奎盯着眼前的茶,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高家卷饼的买卖隐隐有火遍全城的架势。才出摊一天,已经引来不知多少人眼馋。今天茶棚里围着他的那些人,全是明里暗里来打探消息的。
若此刻他接下高莽的茶,那便预示着往后的日子他们俩家注定风雨同舟,有难同当了。
冯奎的手搭在膝头,指甲有意无意地扣着裤缝。
高桀看出他的犹豫,忍不住道:“血浓于水。”
见冯奎脸色有变,又说:“舅舅,在这世上,不论是我爹还是我娘,您都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您就别推辞了。接下这茶吧。”
冯奎道:“你说得轻巧,可真不怕把你舅舅累死。原本你爹你娘最该依靠的是你和你哥。你哥从军,便不说他。你呢?日后是什么打算?”
高桀说:“我要去北疆找我哥。”
冯奎皱眉。
高莽便将高文也要去北疆的事一并说了。
冯奎听完后,长叹一声,心中明白如今妹妹妹夫是真缺人手,且缺的是信得过的人手。他不再推辞,接过高莽手中的茶,昂头一饮而尽。
高莽大喜,正要拉着冯奎留饭,就听冯奎道:“你既然称我为大哥,我就不能白拿你的好处。既然你要利润五五分,那本金也得五五出。这卷饼的配方算你的本金,我便拿出茶棚那块地来,咱们再各拿五两银子作为本金,你看如何?”
“好哇,太好了!”高莽高兴得直拍腿。
冯奎又道:“小桀是个识文断字的,趁他在家这几天,给咱们定个契约,省得日后因为意见相左,伤和气。”
“行,就依大哥的安排。”
亲兄弟明算账,高莽懂这个道理。他和冯奎相处了二十几年,深知这位大舅哥行事属于言出必行的风格。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找到了可靠的帮手,高莽的一颗心总算落地。
高桀的一颗心也总算落地。
以后能在舅舅的茶棚里卖卷饼,那他们现在面临的很多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因为,舅舅的茶棚都开二十多年了,能平平顺顺说明舅舅把市廛相关的人际关系维持的不错。未来如果出现有人眼红闹事,在舅舅的茶棚总好过在早市。因为茶棚那块地是舅舅的私产,有人闹事就可以上报戌卫营,而不只归兵马司市廛行管。
戌卫营的执法可比兵马司严厉多了。
再说,舅舅的茶棚离汇通钱庄南城分号也很近,铜钱收得特别多的时候,可以随时将过多的铜钱存进钱庄里,真是方便又安全。
高桀越想越觉得找舅舅来入伙实在太对了。
他当即就想拟契约,被他爹拦下。
高莽对冯奎说:“大哥,这事您回去后还是跟嫂子详细说说。她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咱们不能让嫂子不高兴。”
冯奎大笑,道:“你嫂子不会有意见,她娘家都没人了……唉,北疆这场仗也不知什么时候打完……”
在大晋娘家没人的女子,在婆家过得没有底气。因为,一旦被丈夫抛弃,她们连回归的地方都没有。纵使与丈夫相敬如宾,她们的内心也总是会有一份说不出的孤寂。
高桀的舅母是北疆人,出生在霜石门。
霜石门这座城原本是乾罡山皇家猎场行宫所在。
五年前北狄进犯,铁骑屠城,霜石门全城十余万老少无一生还。高桀舅母李氏的亲人也在这场劫难中全部丧生。
幸而程将军率军征讨狄贼,才将北狄大军挡在黑水河北。
如今,这场仗打了数年还未打完。
主战场依旧在黑水河两岸。
程帅大营驻扎在距离黑水河南岸五里处。
离着程帅大营最近的一座城叫‘狼城’。
高桀要去的就是那里。
高莽嘱咐高桀:“此次北疆之行,万事要小心。”
想到岳父一家惨遭杀害,冯奎心口发堵,他长叹一声也叮嘱高桀:“你去北疆不要逞能。凡事要懂得藏拙。该装傻装傻,该退让退让,宁愿被人嘲笑也不要做出头鸟。你记住命最要紧,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听清楚了吗?”
“我明白的,舅舅。”
见高桀听话,冯奎才放心。又说:“明天,你和大力跟我去集市上选几口大锅。这买卖既然要往大了做,咱们起步就不能太寒酸。”
高莽听后大笑,拍着高桀的肩说:“好好陪你舅选。”
晚上,冯氏留冯奎在家里吃了饭。冯奎回去后把这事跟李氏和两个儿子一说,竟然无一人反对。尤其是他的两个儿子,纷纷笑道:“还是姑父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咱们。”
冯奎说:“你们心里明白就行。以后,你们勤快些,像那些力气活,你们年轻力壮就多干些。我看你姑姑最近累得够呛。”
两个儿子都应了。
送走舅舅,高桀回到西屋,拿出笔墨开始草拟契约。
鱼三趴在枕头上,歪头望着高桀。
暖黄色的灯火中,高桀侧脸的线条异常柔和。与鱼三那双刀锋般的视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概是鱼三的视线过于锋利,高桀似乎有感,向他看来——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问他:“手还痒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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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024暖火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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