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我抱着那些信,哭了好久。

后来,我去了温府,却没有进去。

月亮很亮,我看着月色,想到自己对哥哥说了那么多羞辱的话。

“当夫。”

“脏死了。”

“休了你......”

我想到哥哥已经说恨我了。

那我再进去又能怎样呢?

他不要我了。

他值得更好的人。

我站了好久,最后还是走了。

回到书房,我又把那一封封信拿出来看,看了许久。

最后,我在一封信的背面写了两行字:

“对不起,哥哥。”

“都怪方萤。”

不久之后,圣上的旨意下来了,让我去边疆行军。

是那名武将说我曾把温言赶去边疆,是因心性恶劣、枉为人主。又说我成日沉迷于淫乐。

母君知道后进宫求情,圣上看在母君的面子上没当场贬我,只说此前几年算轻罚,现在需补足,额外再去边疆两年。

母君摸着我的手背,轻声安慰我:“别怕,娘还会继续求情,实在不行,就让人扮成你过去,温言已经同你干娘干爹说过了,放心,一切有娘。”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当然怕。

我怕冷,怕苦,怕睡不成好觉,怕得病,怕死得连尸骨都被冻硬。

我过惯了歌楼的夜,惯了绸缎、温酒和烛火下的喘息。

可当我想到母君和哥哥还在替我说话时,我便觉得心口有个什么地方很堵,喘不过气。

我不是个好孩子。

不是个好妻主。

我总是让母君替我遮挡风雨,擦烂残局。

我总是伤哥哥的心,还羞辱他。

我早就该死了。

我希望大家能骂一骂我,将我打死那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没有。

我知道那是因为爱。

也正因为爱,我才更加难受。

越是被爱,我越是无法原谅自己。

我不想大家再因为我难过了。

我知道若是我同母君说去边疆,母君会担心我的危险,不让我去。

所以,我没说什么,只是装作还在喝花酒,赏倌人,继续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替身,命她在我走后再登车。

我在夜里悄悄走了。

一开始我很害怕,未知带来太多不确定的恐惧。

第一次,我便遇到了一场大雪。

我缩在车中,夜不能寐。怕冷、胃疼,一齐上来。

我真的好害怕。

可就在我快崩溃的时候,我穿过一个山口,遇见了山匪。

他们抓了几个孩子,捆在马车后头,还说着下流话。

我没多想,拔了佩剑便冲上去。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刀尖穿过脖子的时候,我吐了。

可我手没抖。

我杀光了他们,把孩子放了。

把我身上带的银两全都塞进了她们怀里。

“拿着。”

“去找你们亲人,或者去最近的镇子,别信任何陌生人。”

“以后如果再有人欺负你们,就说你们见过方萤。”

“方萤是谁?”

那小孩抬头问我。

我蹲下身,擦掉她脸上的血。

“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可她会杀光天下的坏人。”

入夜,篝火燃起,很冷,我很想家。

我靠在战马旁,慢慢坐下。看着面前的几具尸.体,还有我剑尖上的血。

我其实一直怕这些。

怕尸.体,怕血,怕死。小时候起就是。

小时候夜里做梦,梦见死人睁眼,拉我进泥地里,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

我怕它们会缠上我,我总觉得它们化为亡魂时,沾了便甩不掉。

可现在,我坐在尸.体中间,背贴着一个无头的山匪时,我想到了哥哥那淡漠的双眼留下的泪水,想到他总是在夜里哭着说孩子时......

我将手中的剑握紧,同那些尸身躺在一起,恨不得它们化作亡魂回来寻我,好让我再斩一遍。

这一次是她同哥哥的孩子,是哥哥,是她,是那些孩子。

那下一次呢?

是母君,是父君,是家国百姓。

我看着剑锋上凝结的血,突然不怕了,许是前进的勇气和动力盖过了恐惧。

我起身,站在它们上面。

“记住了,吾乃方萤,势必斩尽天下贼,护我家国百姓平平安安——”

我逼自己再重复一遍。

“吾乃方萤。”

“斩尽天下贼。”

我想去战场。

我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不止为哥哥,也为家人、为百姓、为家国。

这一路,我吃了很多苦头。

比如冻疮,脚底生脓,不能走路,最后我拿刀割开,挑脓,再自己缝上。

比如饿得发昏时,错把毒草当野菜吃下,发烧几天几夜。

我也被埋在雪地里,浑身冻得发紫,手指快要断掉,是后来一个哑巴士卒把我拖了出来。

每一次我以为我会死在路上,可神奇的是,每次我都活了下来。

当那些恐惧和困难越来越多时,我越来越勇敢。

我开始慢慢明白母君说的那句话。

“若不是温府救了我们,哪有我们锦衣玉食?”

若非如此,我便不会在京城中健康成长。

若非如此,便不会有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方萤。

我想了很多。

那一夜,我又偷偷哭了。

不过不是因为想家。

当然,京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方萤一样,没良心地夜夜笙歌,还是有很多人在好好努力的。

那一天,我哭到眼睛有些模糊,不过也更加坚定。

有很多东西,只有我自己亲自体验一遍时才能有所感触。

我来的那天,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马蹄声在荒原上回荡。

干娘干爹一眼便看到了我,二人很震惊,说什么都要将我送回去。

我以前一直很害怕将哥哥的事告诉干娘干爹。

那一日,我把所作所为都说给干娘干爹听了。

我还说我羞辱了他,还打了他,说他脏,说孩子不是我的。

我笑了笑,故作轻佻:“若不是醉过去了,我才不来这种鬼地方。边疆苦得要命,我又不傻。”

果不其然,干娘干爹听后,差点没把我打死。

母君和哥哥也写了信,但这次干娘干爹也不放人,说就算哥哥以死相逼,二人都不会放过我。

我听着,躺在地上,笑出了声。

哈哈。

痛快。

我活了那么久,头一次觉得自己把罪受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不怕疼。

我怕大家不恨我。

那几天,我趴在帐篷里养伤,连翻个身都疼得嗷一声。

可我心里轻了。

我叼着狗尾草看风吹草动,第一次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新鲜了很多。

等伤势好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同军营训练。

边疆不是京城。这里的人个个都是练过的,随便一个小卒都能把我撂翻十次。

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军营里已经是练得最苦的了,可来了这儿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过没关系,我方萤从小到大,虽说优点不多,还总喜欢惹事,可一旦我决定做什么时,无论有什么困难,哪怕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也不会认输。

我训练到半夜,累到睡着还握着刀,第二天再起来继续。

除了训练外,也有很多人嘲笑我,毕竟那些人视将军为榜样,听到温言被我这么折磨后,更是看我不爽。

我京城小霸王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被人欺负后,我便欺负回去。当然,初时,我被打趴下很多回......

可我说过,我不会认输。

那段时日里,我经常鼻青脸肿的,有一次真的将我气到说回城时治她们死罪。

她们笑着说我和还在吃父乳的孩子似的......

再后来,她们也被我打得鼻青脸肿。

毕竟我记仇,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我就知道她们破绽在哪儿。

那之后,我们算是打出来的情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我们并肩训练,一起巡营,一起吃雪,一起守夜。

夜里风大得要命,我们挤在一堆火堆边。

我心里有火,因为我终于像样地活了一次。

这火,比我以前在青楼、在酒席、在榻上......都暖得多。

在军营里,偶尔还能偷点酒喝,解解瘾。

可有时候行瘾犯了,不摸男子有点难受,我抬眸看了一眼干娘干爹。

罢了罢了......

老实点,方萤!

于是,在夜里,我会想念哥哥。

想念哥哥的......嘴......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我最喜欢哥哥边哭边甜我了,嘿嘿......

想到这里,我给自己来了一拳。

方萤!你个变态......

再后来,我开始了人生中第一场小战争。

我不熟练,不小心走神时,是曾经将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好伙伴们替我扛住。

当然,她们的嘴依旧是这么毒......

她们笑着看着我,说:“怎么,方萤,不行就快点滚回去城中当你的小霸王罢,回去喝父乳去——”

我笑了笑,比了个多谢的手势后,继续挥刀:“你才回去喝父乳!”

那一场战,痛快淋漓。

胜利后,我挥舞着旗帜,笑着欢呼道:“记住了,吾乃方萤,势必斩尽天下贼,护我家国百姓平平安安——”

回去后,我同大家一起饮酒庆祝,欢声笑语。

那是不一样的快乐。

我喝得有些多了,躺在帐篷里时,总感觉有人很温柔地替我擦拭额头。

我眨了眨眼,酒气未退,眼前那张脸渐渐清晰。

看清是谁后,我微微一愣。

我怕不是醉到出了幻觉罢?

我......我怎么看到了哥哥......

是梦罢。

哥哥怎么会来找我呢?

哥哥早就说过恨我。

我对他说了那么多混账话,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哥哥早就不要我了。

想到哥哥不要我了,我哭出声,想着既然是梦的话,我便不放哥哥走了。

我真的很想哥哥。

我感觉到那人有些手无足措,想要离开时,我拉住他。

我亲吻着他,见他不反抗后,越来越大胆。

“哥哥......哥哥......”

我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最讨厌哥哥了......”

讨厌哥哥说恨方萤。

讨厌哥哥不爱我了。

“都怪哥哥......”

我抚摸着那些伤疤。

“哥哥,疼不疼,阿萤帮你吹吹好不好?”

“哥哥最怕疼了,阿萤吹一下,便不疼了......”

我感受到他轻轻颤抖着。

我将他的眼泪全部吞掉:“哥哥不哭......”

“都怪方萤,哥哥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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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从剐夫变成了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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