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诏狱

看着楚添辛牵着季庭泰的手进了诏狱,而后者恭顺和婉,未见半分屈辱悲愤,楚念黎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在他心里没有一点位置,为一个虚情假意的人,为一份不可能有回应的情爱,你背叛本宫?你知道他曾为楚庭泰伤心绝望到沤血吗?”

季庭泰颤着眼睫去捉楚添辛的手,按在心口处传达有力的心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我活着,再不会让他悲恸至厮。”

自当日楚添辛表现异样,季庭泰便料想自己的死对他会是极大的打击,只是碍于楚添辛,又已是过去之事,自己不曾过问。

这会儿从楚念黎口中得知几分过往,他只觉心脏抽痛,愈发痛恨自己当年丢下十六孤苦伶仃一个人……

楚添辛并不觉伤心到沤血值得季庭泰放心上:他是楚庭泰养大的,养育之恩大过天,体内又流着同样的血,说是父亲也不为过。父兄一体,养育恩赐,他做再多难偿万一。

可季庭泰这样,他便顾不得其他,用力回握他的手:“嗯,不会了。”

哥哥会好好陪在他身边,他亦会誓死守护哥哥。

他一定会保护好他,再不会失去他。

这边二人温情缱绻,连带枫亦明河都感动得几近落泪。可别人并不知情,不知季庭泰的躯壳里装着楚庭泰的魂魄,纷纷惋惜悲叹,带一丝怜悯: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季庭泰这等洞彻通透的玲珑心,亦难逃情劫,甘为人影,为一份不属于他的情意感动伤神;只盼真心换真心,楚添辛心里将来能有他一席之地,不枉他如此卑微。

楚添辛揉搓他微凉的手。

“诏狱阴寒,你先回去吧。”

有些事,他不想哥哥知道。

季庭泰知晓他的意思,因着从前的事,默了默:“是,诏狱阴寒,我去给你取件衣裳,回来接你。”

“……好。当心路滑。”

季庭泰一走,楚添辛不再装模作样,又为了在他回来之前解决,不让季庭泰看见他的阴狠,当下直接冷了脸,以眼色示意,狱卒随即一鞭子抽上去。

余烈逼问:“楚及卿何在,从实招来!”

“卿儿出逃,遇火亡故,你们竟不知么?”

“安敢胡言!”余烈怒斥,“陛下有问你便答,快说!”

楚添辛抬手,逼问即止。

明河会意,转身往另一牢房去,不多时,将一妇人丢至楚念黎跟前。

赤黑冠冕愈显帝心难测,楚添辛震袖起身,弯弯眼睛,笑看地上挣扎欲起身的妇人。

“雲娘娘,记得我吗?”

“唔唔!”

“还不解开?”眉目陡然几分恼怒,似不忿于明河等人的无礼行径,顿了顿,眉眼弯弯,轻声快语,“送到皇姐跟前。皇姐与雲娘娘许久不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快快解绑。”

虽有解绑之言,狱卒只用力扯下布绳,方便她开口而已。

“陛下开恩,只要说出楚及卿所在,准你们母女留一人,速速决断。”

“卿儿……你不是说,卿儿死了吗?”雲夫人猛然清醒,痛心疾首,怒斥楚念黎,“为达目的,你竟诓骗我?”

楚念黎深知楚添辛要她们自相争斗,遂不理会她,冷冷道:“卿儿的尸体,早已被你钉入棺中,如何能活?”

“是吗?”他不紧不慢,悠悠然道。

面上不显,内心却微微不耐烦:他大可寻机避开哥哥再来逼问,可楚及卿多活一日,就危险一分,他便如头悬利刃,片刻不得安宁。

楚及卿死后,楚念黎为表忠心并保下公主府,亲手将楚及卿的家眷五花大绑送至楚添辛跟前,既是为打消楚添辛的疑心,也是为自己清路。

可楚念黎既做出谋反一事,季庭泰又说楚及卿没死,其中必然有诈!

“楚及卿已死……我杀的。”她笑着,面容清婉,温柔娴雅,红唇开合,吐出残忍字句,“那把火是我放的,不然我怎能临朝听政?闵其敖也是我杀的,不然我怎能独揽兵权?哦,还有楚庭泰。”

她盯着楚添辛的眼睛,一字一句:“楚庭泰,也是我杀的。”

恰在此时,一人来报,“闵其敖”突发急症,死于狱中。

“你知道他会死。”

她反问:“不听话的人偶,不该死吗?”

“是了,你连背恩伤主的东西都舍不得丢,自然无法明白本宫的杀伐决断。”

“他从不曾听命于你,他是朕的。”

前世今生,都是他的。

狱卒抓了雲夫人行刑,意在逼问楚及卿下落。

楚念黎瞥了一眼痛不欲生的母妃,压下眼中情绪,满不在乎,尚有心思同他来来回回。

“楚添辛,九弟在天上看着呢,牵涉无辜,不合他的名声啊。”

楚添辛脸色一沉。

“她妄图取代母后,死有余辜。若皇姐犯难,不如朕代皇姐抉择。”

一声令下,烧红了的烙铁七七八八摁在雲夫人身上。华服褪去,未着棉衣,囚服只薄薄一层,根本算不得阻碍,炙热的痛灼烧了女人的理智,痛苦哀嚎,直至无力喊叫。

无论多少次被抛弃,楚念黎始终不舍,闭目不敢视。

然而她不看,楚添辛亦有办法。

一人长身玉立,手执一轻薄刀刃,如拈一页薄纸,随手划过两下,楚念黎的眼睑被割下,鲜血顺着精致美人的脸蜿蜒。她再不能闭目,掩耳盗铃。

余烈一招手,一桶桶含有冰碴的冰雪倒入盐水池中,不由分说就将雲夫人按入其中。伴随一声力竭的尖叫,濒死的鱼剧烈挣扎,水波来回激荡,冰块破碎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在场人的耳中。

楚念黎被人挟制,强迫她不得不直视母亲的苦难。

雲夫人被拖出来,躺在地上痉挛抽搐,面白如纸。直至方才那人再次用刀刃割下楚念黎的两片肉,强迫她吃下时,楚念黎终于出声。

“楚添辛!”

他扬手,刑罚遂止。

“楚及卿在哪?”

楚念黎终于也不耐烦了,或者说,开始着急了。

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

“卿儿已死,你这样执着于一个死人,有意思吗?”

“他究竟有没有死,皇姐清楚,朕也清楚。既然皇姐不肯说……余烈。”

“陛下!”

“嗯?”

“我说。”

刑架上的女人摔倒在地,血腥味愈浓,呜呜咽咽的哀声戳着楚念黎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绽出一抹笑。

“楚添辛,我忘了,不只是九弟看着,太后,也在天上看着呢……她待你如亲子,若知晓你的心思……呃!”

楚添辛上手掐住她的脖子,手臂青筋暴起!

“你害怕了……楚,楚添辛,你想过,是不是?你不敢……呃,不敢,想下去,是不是?”

女子面容清婉秀丽,气质绝然,此刻双眸赤红,不知是气是血,仍有一番韵味,挣扎吐气说话,与楚添辛对峙,反倒像是她在审君王。

“陛下息怒,切不可中计!”

几人上去小心阻拦,楚添辛勉强松手。颤抖呼吸,平复心绪,楚念黎继续挑衅。

“皇弟,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名声已烂透了,楚庭泰的名声也完了。太后娘娘一定恨透了你,是你把她英杰的皇儿变成人人唾弃的模样,就连死了也不能安生!”

“来人!”

“陛下!”

“陛下!”

拨开遮掩,心底最后的忧患害怕暴露人前,楚添辛惊惧慌张,不敢深想,只能以怒意掩饰。

他怕的,不可能不怕的。

自他宠爱季庭泰以来,关于他爱慕兄长之言论从未断过,有关太后的话题他也不是没听过。

他怕,当然怕,所以不能听!

有人敢提,他便杀之!让这种声音永不能问世!

枫亦余烈等人担忧,跪地呼喊,正要阻拦,恰巧季庭泰回来,听见楚念黎最后几句,赶紧阻拦,以防楚添辛有难测举动。

“陛下,诏狱阴寒,当心身子。”他将披风披在楚添辛身后,又绕到身前给他系好,挡在他与楚念黎之间,假装没有看见周围血腥。

“夜深了,陛下明日还要上朝,廷尉与统领恪尽职守,必能解陛下烦忧。”

纵使余烈再不喜季庭泰,此刻也感念他的相助,感念他对楚添辛的心。

“兴昭侯所言极是,臣恭送陛下。”

楚添辛本就害怕,季庭泰一来,又来不及收拾遮掩,害他脏了眼睛,自然同意,急急拉着人要出来。

“陛下。”

在他踏出牢房的那一刹,楚念黎忽然开口唤住他。

“楚添辛,是我输了。你既喜欢这等忘恩负义之徒……皇姐祝你与他琴瑟相合,偕老百年。”

楚添辛冷哼一声,未曾回头,不置可否。

冬夜寒冷,他只想快快带哥哥回殿歇息,免得哥哥伤风不适,也是怕季庭泰看见更多他的阴暗。

楚添辛牵着他的手,一路出了诏狱,回到芙露殿。

站在殿中,闻着温暖馥郁的花香,享受着哥哥温暖的怀抱,楚添辛放松下来,冲季庭泰扬扬脑袋,得意笑着:“谁要她祝,我们本就琴瑟和鸣,本就能偕老百年。”

最后四字她咬牙切齿,在楚添辛听来不过是濒死之人的不甘吠叫,季庭泰却明白她言下之意,不由心底生寒。

楚念黎一死,他再无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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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沐川清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