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悦宁被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和宫女半扶半架地请回了自己的寝殿。她胸口仍在剧烈起伏,方才扑上去挠贺昭辰的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过去后,一阵后怕和虚脱感才缓缓蔓延上来。
丫鬟鱼苗手脚麻利地关上殿门,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这才转过身,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道:“郡主!您今日是怎么了?怎地就跟太子殿下动起手来了?还见了血!您以往可是与太子殿下最是要好的呀!”鱼苗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张嬷嬷也端了杯安神茶过来,脸上满是忧虑,接着鱼苗的话头,语重心长地劝道:“小祖宗哎!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嫡子,您又是娘娘自小养在身边的,说句逾越的话,您二位是吃着同一个乳母的奶水长大的,情分比许多嫡亲的兄妹还要深厚!往日里便是您有什么任性之处,太子殿下也多是纵着、哄着……今日您为了一个北冥的质子,与他撕破脸至此,这实在是不该啊!若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她该有多伤心!”
陈悦宁捧着那杯温热的茶,眉头紧蹙。
情同兄妹?最是要好?
离了个大谱!本命的对家成了我哥?
不!在对家和本命之间,她从来,都只有一个选择。
可她居然真的把对家给挠了!
虽然陈悦宁经常在网上骂贺昭辰,可现实世界里,他俩也没有多大仇多大怨啊。再说了,他们都是一起穿越过来的,落水这事儿和他们也没关系啊。现在不用出神图,不用控评抢前排,不用做数据,也没有镜头了,这时候大家应该先友好相处才对。她没有原身的记忆,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是什么样的,她应该先主动示好,取得他们的信任,然后一起合力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
陈悦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涌上一层委屈又后怕的泪光:“嬷嬷,鱼苗……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让眼泪掉得更凶,“我一想到……想到北冥国的俞殿下是因为我们才落水的,他要是真的死了……北冥那边会不会借此生事?皇上会不会怪罪?我……我是不是给娘娘和太子哥哥惹大麻烦了?我当时又怕又急,看到太子哥哥没事人一样,我……我就控制不住……”
她这番说辞,半真半假。真的是她的恐惧——为俞明礼可能死去的恐惧。假的是她将这份恐惧的根源,巧妙地引向了“怕被皇帝怪罪”、“怕连累皇后太子”的利己考量。
张嬷嬷和鱼苗对视一眼,神情果然缓和了些许。原来是吓坏了,担心祸事临头才一时失态。
“郡主别怕,”张嬷嬷连忙安慰,“太子殿下既然说不与我们计较,想必自有安排。只是往后,万不可再如此冲动了,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这时,月华宫里的人来传唤,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宫中,熏香袅袅,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陈悦宁和贺昭辰并肩跪在下方。贺昭辰脸上的三道血痕已经上了药,依旧明显,为他平添了几分戾气。陈悦宁则垂下眼睫,抿着嘴,神色乖巧。
皇后瞧着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姣好,仪态端方,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华贵气度。她揉着额角,看着底下这对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你们真是越发胡闹了!堂堂太子与郡主,在宫苑里厮打起来,成何体统!宁儿,你尤其不该,你昭辰哥哥平日是如何待你的,你竟下此重手!”
贺昭辰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陈悦宁抬起头,眼中含泪,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她转头看向贺昭辰,咬牙切齿道:“太子哥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皇后见她态度软化,神色稍霁。
陈悦宁:“娘娘,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太子哥哥说,算是赔罪。请娘娘允准。”
皇后只当小儿女要私下说和,便叹了口气,挥退了左右宫人,自己也起身:“罢了,你们自己说清楚也好。本宫去小佛堂片刻,若再让本宫知道你们胡闹,定不轻饶!”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门刚一关上,陈悦宁立刻抓住贺昭辰的衣袖,压低声音,急切地开口:“贺昭辰!别装了!红毯!时尚盛典!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刚要摁下快门,然后我们就穿越了!”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充满着试图找到同盟的急切。
然而,贺昭辰只是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她,嫌恶地抽回自己的袖子,“你干什么,我还没说要原谅你,少给我拉拉扯扯的。什么红毯盛典的,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他的心腹太监方才已悄悄来回禀,说郡主醒来后言行怪异,似有失忆之症。如今看来,岂止是失忆,简直是失心疯!
“你不记得你是谁了吗?”陈悦宁仍不死心继续问着。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是西靖太子贺昭辰。倒是你好似不知道我是谁了,胆敢对我出言不逊以下犯上,现在仍毫无悔改之心!”
陈悦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破灭了。他没有现代记忆,眼前的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西靖太子贺昭辰。
见她愣住,贺昭辰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了,“算了算了,看在你为了救我落水还失忆的份上,哥哥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他摩挲着茶盏边缘,心思立刻又转到了如何永绝后患上,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既然你忘了,本太子就再提醒你一次。那俞明礼,留着他终究是个祸害。这次算他命大,下次必须找个更稳妥的法子,让他病故得合情合理,绝不能让他再有机会回到北冥。”
他话音未落,陈悦宁蓦地抬起头,心里一片拔凉。
原来,这个贺昭辰,从里到外,至始至终,都是她偶像的死敌。
她看着还在盘算着如何害人的贺昭辰,忽然觉得与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所有的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疏离的平静。
“太子殿下,”她改变了称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臣女方才糊涂了,说了些疯话,请殿下恕罪。臣女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贺昭辰是何反应,转身,挺直脊背,径直离开了皇后宫殿。
从月华宫走出来,陈悦宁心里充满不安。
贺昭辰没有现代记忆,那俞明礼呢?他会不会也没有?
今天已经来过一遭了,她早已熟悉听竹苑的位置,院门依旧紧闭,两位北冥侍卫一动不动。
“郡主请回,殿下尚未苏醒。”依旧是那句冰冷的答复。
“还没醒?”陈悦宁心里难受极了,“这都多久了?一直不醒,为什么不禀报皇上,多请几位太医来看看?若是耽搁了病情,你们担待得起吗?!”她语气急切,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焦急。
侍卫面无表情:“殿下需要静养,御医已有定论,不劳郡主费心。”
这种敷衍的态度彻底点燃了陈悦宁的焦虑。她不再与他们废话,提起裙摆就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狂奔。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听竹苑外便出现了颇为壮观的一幕——悦宁郡主气喘吁吁地站在最前头,身后跟着被她半是请求半是强拉来的五六位面露难色的太医,其中还包括之前为她诊脉的曹太医。
“几位太医,你们快去看看!北冥殿下昏迷太久,我担心有什么隐疾未查清,若是真在我西靖出了事,岂不是有损两国邦交?”陈悦宁搬出了大义的名分,声音因为奔跑和急切而微微发颤。
这阵仗终于惊动了院内。一名侍卫进去禀报后,片刻,院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
“殿下刚醒,身体极为虚弱,请诸位轻声。”侍卫沉声道,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陈悦宁。
终于可以进去了!
陈悦宁第一个冲进内室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光线昏暗,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靠在床头的身影。
他穿着雪白的寝衣,墨发披散,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透明,唇上毫无血色,长睫低垂,掩去了眸中的神色,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泡沫。
那张脸是陈悦宁记忆中俞明礼刚出道时期的模样,是最惊世骇俗的盛世容颜!是他,是俞明礼!活生生的,十五六岁模样的俞明礼!可眼下的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俊轮廓,却又被病痛和处境磨去了应有的朝气。
跨越时空再次相见的激动冲垮了陈悦宁的心理防线。她几步冲到床边,眼眶一热,视线迅速模糊,随后她又觉得这样过近的距离有些不妥,慢慢撤回几步,站定在侍卫的身边,声音带着哽咽:“太好了,你没事……真好……”
陈悦宁痴痴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俞明礼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里。她喃喃低语道:“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你这个样子……伟大的十六岁的样子!我真的好怀念……你还记得我吗?”
她的话没头没尾,充满了外人无法理解的感慨与情深。
俞明礼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她,里面没有惊喜,没有感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然后才用沙哑的嗓音,淡漠而客气地回应:“有劳郡主挂心。不过是贱命一条,侥幸未死罢了。”
陈悦宁此前一直在国外上学,俞明礼在国内的活动她很少参加,甚至因为时差等问题有些场次的演唱会门票她都没有抢到。虽然自己是他的站姐,但这么不称职的站姐他肯定对她没什么印象。
陈悦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还记得‘破浪’吗?那是我们后援会这次盛典的行动代号,也是你正在筹备的新专辑名字,你之前说会有个惊喜带给粉丝们。”
“明礼愚钝,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
陈悦宁看着他疏离的眼神,听着他客气到冰冷的话语,满腔的热泪和激动仿佛瞬间被冻住。
他……也没有记忆。
不过没关系!陈悦宁难受三秒后立即重整旗鼓。
就算俞明礼现在没有偶像时期的记忆,没有妆造,没有舞台,他依旧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俞明礼!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永远都是他的粉丝!
这里是西靖国,哥哥他现在只有我了!就算鱼塘里只有一只鱼苗,‘俞苗’也会一直守护‘俞塘主’,永远不爬墙的!
太医们这时才缓缓进入屋内。曹太医上前给俞明礼把完脉,朝他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向陈悦宁汇报道:“郡主放心,俞殿下已无大碍,只是还需静养调理。”
陈悦宁又示意每个太医都给俞明礼诊断一番,得到太医们一致的口径后,陈悦宁焦躁的心情稍微放松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谢各位太医。”太医们如获大赦,找着各种由头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果郡主没什么事的话也请回吧。”俞明礼话语里送客意味明显。
陈悦宁看着对方重新合上眼,一副不愿意多谈的病弱模样,她强忍心中的酸涩,“那……殿下好好休息,务必保重身体,我明日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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