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烦闷的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甜腥味,几小时的车程,戒备的精神以及周遭窸窸窣窣的噪音夹杂着不齐的咕咕声。
陈梁舟的精神已经有些无法集中了,频繁的危机感显然没办法让她保持持续的肾上腺素分泌。
她努力发散着思维:被预料到的第十二个混血……他们早知道了?不对,按照我爹的说法,他离开D区完全是个意外。大统领也不怎么认识他,这是实话。
已知,奶奶共有两个儿子,都在差不多的时间离开D区发展,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妻子是人类还是鸽子。那么他们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混血会出现,并不知道在谁那一支。共有三种可能性:
可能性一,有预言能力但是不怎么精确,大约是以文字或是一种预兆的形式出现。
可能性二,人为因素,在我爹和一些同村鸽子离开之后,对于他们的感情状况进行调查和干涉。
可能性三,早有先例,代代相传。一直是十一加一这种配置,或者是有某种特定规律,让他们预料到我的出生,并且在我十八岁生日之前,把我带回来。
陈梁舟被自己想到的三种可能性给逗乐了。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还有可能较为安全,毕竟预言的目的尚未确定,甚至于可能是一种无特定倾向的预言,就像天气预报一样,让你知道一下。
至于二和三,她只看到了纯恶意。鉴于旁边这些脑子痴傻残缺的混血儿,她并不想去赌为什么鸽子要人为制造混血,也不想知道那些以前的第十二位变数或是第几位变数到底怎么样了。
有关大统领和她爹的聊天内容,陈梁舟并没有兴趣听下去给自己徒增烦恼。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相当不善于交际,无法正确地分辨话中的恶意以及谎言。索性不听,直接看他们聊天的结果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过来,梁舟!让你大妈妈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毛病?”
啊……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爹在乱叫。
“哎呀,阿龙,不要那么凶小孩!梁舟啊,大妈妈好好看看你,第一次见到你,咱们以后多相处相处就熟了。”
啊……哈哈,死鸽子,不洗澡吗?那么臭。
陈梁舟不情愿地过去了,强迫自己将眼神放在那张白色的鸟脸上。两双眼睛互相凝视,她看见大统领浑浊的眼球动了动,里面是一种绝非亲近交好之意的眼神。
是什么呢?陈梁舟肯定她曾经看到过这种眼神,但是她想不起来了。那不是一件好事,模糊的记忆这么告诉她。
在几秒的沉默里,白色的鸽子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敛下薄膜一般的眼睑。用一种以它的嗓音来说,几乎是柔和的音调说道:“这孩子还早着呢,没什么鸽子味。”
而父亲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是随即又带着一股自豪说:“迟早的事,也不怎么着急。那大妈妈您先忙吧,我和这孩子就不打扰你了。”
听到父亲的话,她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傲慢。为什么?难道之前的恭敬是假的?还是说大统领……不会再是大统领?
迟早的事,鸽子味……
她又想起了胸口黑色的像是,羽根一样的东西。
她的脑海里有一丝灵光闪过。
还没等她抓住那根线头,父亲似乎感到继续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向大统领道个别。然后直接大跨几步,招呼她和那群灰鸽子走了。
她刚要抬步,突然听到大统领似有若无的尖声细语,裹带着一股柔软的气流萦绕在耳旁:“迟早有一天,咕呵、咕咕呵呵呵,你会像我这样……不对,你还嫩得很,还早呢,怎么可以轮得到你,我还可以,还可以……”
陈梁舟回头,看着那只白鸽子,她在微笑,紫色的喙近乎扭曲,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浑浊的双眼在目送他们离去。
她猛的升起一股怒火,停下脚步,大声发问:“大妈妈,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抱歉,我没听清,可以请你重复一遍吗?”
白色鸽子冷下脸,也像是压抑着怒火,又或是逗弄她一般柔和地说道:“梁舟,你该走的。”然后后退一步,笨拙地飞回了桃枝上。
结束了对话,父亲带着陈梁舟原路往回走。
父亲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问:“大妈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我没听清楚,可能是在和我拜拜吧。”她分心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长辈说了什么你都不好好听,你以后能干什么……”父亲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些什么,被簌簌地树叶声掩盖了过去。他似乎并没有迷失方向感和时间,为什么?因为是熟悉?因为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还是,因为是纯血?
到底是为什么?
我被困住了。
救救我。
妈妈。
她有太多问题了,这是一个对于她来说崭新的世界,却要求她立刻交出一份可以活命的答案。
陈梁舟小心地避开枝叶,看着大步闷头走的父亲,脑子里突然有一个想法。
太困难了……要是这些困难都不存在就好了,要是……这些怪物都死了,是不是她就能活着出去呢?陈梁舟不禁想起了新闻里的农药杀人案。
他们有耐药性吗?
父亲曾经也吃坏肚子过。想起父亲曾经因为坏掉的酸奶上吐下泻,她肯定了这个计划的杀伤性。
而且农药就放在厕所门口,只要小小的一瓶,就可以了。拿一片餐巾纸泡湿了,放在口袋里?要是放进饭里会怎么样呢?
陈梁舟捏着口袋里的手机,冒出了一点快意的冷汗。她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浅棕色又渐渐地变黑变深,深处似乎透出一丝猩红,而在她看不见的耳后有一小丛灰白色的羽毛冒出了尖。
她猛然惊觉,不行,风险太高了,农药味道有点大。
如果无法保证所有人同一时间全部死去,那么这个计划只会加速她的死亡。更何况,她无法担负起杀人之后的责任,无法想象母亲和外婆被牵连的后果。
只能,作为不得已的手段了。
她压下了这个念头,将其搁置在小角落里,她的眼睛也藏起猩红,羽毛又缩了回去。
只继续安静地跟在父亲身后,看了一眼手机,已经17:11了,天依然是阴的。
他们平安回到了村里。
该吃晚饭了。
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就像所有普通的农家一样,鸡鸭鹅已经归棚,篮子筐子整齐地摆在屋里的走廊上,村里的老人开始叮叮当当烧饭,恐怕唯一清闲的就只有守大门的几只黄狗,只要趴在地上吠两声。
看着村子,陈梁舟感觉就算说是两个世界也不为过。目送那些灰鸽子消失在路口,她跟着父亲回到了家,深吸几口气,试图把那种臭味从肺里过滤出来。
接着,她就看到一只大黄狗留着口水摇着尾巴过来了。不像她刚来时候表现出的戒备,这次它相当热情地往她身上,准确来说是裤子上扑,试图舔舐那些桃林里沾上的黏液,作为餐前小零食。
她手忙脚乱地避开,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挥舞着大声呵斥:“坐下!坐下!干什么呢!是屎吗你就吃!”
但它非但没退,反而更兴奋地哈着气凑了上来。陈梁舟都能看清它牙上粘着一块桃子皮,几乎闻见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脓液味。
她在即将被舔到的一瞬间,大脑空白了。自然地垂下了挥舞着树枝的手,就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只狗,用一种平直而没有起伏的语调命令道:“坐下。”
黑色的瞳孔映照出黄狗的恐惧,它弓起身子,夹住尾巴,发出威胁的声音。
“坐下。”
然后缓慢地、缓慢地坐下了。
陈梁舟满意地看着它,蹲下身,摸摸它的头安抚道:“好孩子,好孩子。”
又扯住它的项圈,把项圈松了松,温声说:“真是的,是谁把你的项圈系这么紧啊。帮你把它松一下吧,对身体不好。”
一只手突然放在了她的肩上:
“是我系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