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背起程谨，做了个深呼吸。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去了。”
“好了。”程谨轻声说。
“相信我吗？”叶言又问。
说不害怕是假的。万一行动失败，这可能就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了。叶言不自觉地想把这短暂的一刻稍微拉长一些，多感受一秒彼此的体温。
“相信。”程谨用力点头，把叶言抱得更紧。他的嘴唇碰到了叶言的后颈，微凉，柔软。
叶言心头倏地一片宁静，仿佛跋涉在崎岖深谷中的人蓦然抬头，看见一片水色天光。
不可思议。
虽然至今为止都是他在保护程谨，但在叶言的感觉中，他们的位置却是互换的。
——程谨才是那个保护者，也将会成为一个拯救者。
叶言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生，但他就是如此确信。有程谨在，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
叶言不再迟疑，打开了面前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门开启的刹那，正对门口的几个失控者立刻转头，扭身，飞扑上前。
这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但看在叶言眼中仍旧过于迟缓。
叶言撤步旋身，避开最前面的失控者，顺势一脚踢出。被他踢中的失控者像个被丢出去的沙袋一样倒飞出去，仰面朝天重重跌回门外。周围的失控者一阵骚动，朝声音方向聚拢，层叠的人墙因此露出了一个缺口。
叶言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
“抱紧我！”
随着这句话，叶言如同利箭般激射而出。
即将与失控者相撞的一霎，叶言双腿猛然发力，纵身起跳，在半空中蹬着墙围一借力，踏上了一个失控者的头顶。不等对方有所动作，叶言再次一个纵跃，落到了下一个人的头上。
密集的失控者为他提供了连续的落脚点。即使背着程谨，叶言的动作仍然迅捷得超乎想象，转眼便已掠过脚下涌动的人群。
情况与在大街上的时候一样，失控者并未对他们表现出特别明显的攻击意图。近处的失控者会在看见他们的时候作出攻击反应，但超出一定距离后就停止了追逐。
短短数秒，成群的失控者被叶言甩到了身后。失控者们狂躁而又漫无目的地来回逡巡，一旦被其他失控者挡住去路，便会暴怒地互相攻击，但没有一个朝叶言撤退的方向追来。
程谨的想法得到了初步的印证——人类在极度恐惧和愤怒之下被激发出的求死冲动，会成为失控者追踪猎物的“信号源”。求死冲动越是强烈，引来的失控者数量也越多。
这似乎是一个可怕的悖论：越是恐惧死亡，就越会渴望以死求得解脱，也因此越容易招致死亡。
叶言凭借对楼层平面图的印象，按照地面上荧光箭头的指示，跑向安全出口。
这一层的安保处办公室就在安全出口对面，那里应该能找到□□之类的武器，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找到一两部对讲机——在眼下的环境中，保持通讯实在太重要了。
假如此刻有办法联系到仍然留在会议室里的同伴，叶言就能告诉他们：保持冷静，不要出来，等待失控者内部消耗或自行离开，这是目前最好的对策。
然而现在的叶言却做不到这些。他唯有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房间里的幸存者们不会在过度恐惧之下失去理智胡乱行事。
可惜，愿望终究只是愿望。
在他们刚刚逃离的方向，那条挤满了失控者的走廊上，一间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歇斯底里的男人举着一把红木靠背椅冲了出来，狠狠砸向离得最近的失控者。双方即刻厮斗在一起，分不清哪一方是失控者，哪一方是刚才还正常的人。
就像一粒火星飞进了充满煤气的屋子，一切都在瞬间被引爆。所有的失控者都在这一刹那找到了释放攻击性的出口，先前的狂乱和暴怒变成了杀戮的亢奋。他们层层叠叠地翻滚着，涌向发生厮斗的地方。
无数扇门板发出了砰砰的震击声，就和叶言被困在洗手间里时所听到的一样。不知道是外面的失控者想进去，还是躲在里面的人发了狂想出来。这震击声与人群的嘶吼汇聚在一起，如同远古战场上惊心动魄的擂鼓呐喊。
杀戮。杀戮。杀戮。
从原始时代便根植于人类骨髓中的群体性的杀戮**，在这一瞬被激发到了极致。
叶言已经跑到了走廊拐角处，再有两步就可以脱离那些失控者的视线。只要失控者“感知”不到他们的“求死信号”，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突然间，叶言的神经捕捉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的身体就本能地作出了准确的闪避动作。
一件高速运动的物体挂着呼啸的风声从他的头边飞过，“当”地钉进了墙面，金石交击的脆响在空气里绵长地震动。
叶言现在有着异乎寻常的动态视力，在那物体还飞行在空中时就用馀光分辨出，那是一个长杆形的金属衣帽架。有些休闲式的小会议室里配备有这种东西，供客人挂外套和挎包。
叶言回头，身后有一个人影，站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还保持着投掷标枪的姿势。
体能变异者。
普通人也许可以把一个金属衣帽架扔这么远，但不可能让它这么深地没入墙壁。如果叶言刚才没能及时躲开，那么他和程谨的头颅也将被衣帽架的金属长杆深深钉进墙中。
看到叶言躲开了自己的攻击，对方愣了愣，随即一弓身，以冲刺的速度向叶言疾跑而来。
叶言看清了对方的脸——似曾相识的面孔，两眼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条状伤痕。
这是叶言之前曾经用金属棍击落的那个失控者。
更可怕的是，对方竟然还学会了使用工具。
自从灾变发生以来，叶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失控者使用除了自身牙齿和指甲之外的工具。
数十米的距离，失控者连续加速，猛然向前一跃，身体腾空而起，快如炮弹。他直视着叶言，舌头伸出唇外，放大的瞳孔闪烁着贪婪和暴戾的光。
迄今为止，叶言亲眼见过数以百计的失控者，他们流露出的情绪，几乎都是绝望与狂乱。
然而眼前这个人所现出来的，却是兴奋和愉悦。
一瞬间，叶言心里杀意翻涌。
他不憎恨那些普通的失控者。他们变成这样并非出于自愿，只是被某种未知之物“感染”了。按照程谨的理论，有某种东西会刺激正常人产生求死**，并把杀死自己的冲动投射到了外部，想要杀死某个假想中的对象，以此消除自己的心结。所以他们只会对“求死**”强烈的目标产生明显反应，类似于一种创伤性的应激。
可是眼前这个人却不同，他是为了快感而杀戮。任何进入他视线的人都可能成为他的猎物，无需任何理由和条件。
换言之，他之所以攻击叶言，不是因为被求死冲动控制，而是因为他原本就想杀戮。
叶言反手握住那支衣帽架，把它从墙体里拽了出来。
失控者的身形已经近在咫尺，双手抓向叶言的脖子。双方的速度相当，叶言可以击中对方，但也会在同一时间被掐住咽喉。
生死相搏的一霎，一种异样的感觉忽然自叶言心底升腾而起。有股强劲的力量在他的骨骼与血管间左冲右突，迫切地想要摆脱人类极限的束缚。
不需要谁来指导，战斗本能如同电光窜流过他的脊椎，让他的每一段神经都在亢奋中颤栗。他的身体在自主与他对话，告诉他要怎么做。
叶言闪电般收回手臂，用一个格挡动作护住自己，同时弯起膝盖猛击对方的胸腹部。
失控者的脑部也许受到了损伤，这使得他们的身体协调能力明显不如正常人。即使是体能变异的失控者，也只是力量和速度变得惊人，但无法做到许多技巧性的动作。
对方抓向叶言的双手被那根金属杆挡了下来，又不会使用保护动作来缓冲，肘关节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发出了“喀吧”的错位声。胸腹部遭受的重击则使他失去了平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前扑。
叶言早已闪到了对方侧面，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紧随着一记肘击接了一个侧踢。失控者的身体飞撞到墙上，位置正是之前插着衣帽架的地方。
看到墙面上那个洞，想到自己和程谨差一点惨死在这里，叶言顿时恶向胆边生，手臂一抡，手中的金属杆旋转着在空气中画出一道亮眼的圆弧，直砸向对方的脸。
“学长！”程谨突然在他背上叫了出来，“学长停手！”
叶言立刻顿住了动作，咬着牙平复气息，“你闭上眼睛。我们得在这儿把他解决掉，不然他会一直追杀我们。”
“他们！”程谨的手臂从叶言背后伸过来，指向前方，“他们追过来了！”
叶言望去，刚才那些被他们甩掉的失控者又出现了。他们又恢复了砸洗手间门时的疯狂，汹涌如潮向这边汇聚。
“操了。”叶言骂了一句。
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这场战斗的麻烦之处。
这是一场不能还击又无法逃离的战斗。
任何企图杀死他人的意识，都会引来更多失控者。
追杀叶言的失控者，会引来更多失控者。
而叶言想要杀死追杀自己的失控者，也同样会引来更多失控者。
这正是鸽笼困境的可怕之处。
没有其它办法阻止他人的追杀，又无法逃离，那么可选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就是一直杀戮下去，直到鸽笼里再也没有其它的鸽子。
感谢榆宝和檀宝的手榴弹！！爱你们！！(づ￣ 3￣)づ
所有的宝宝们春节快乐，大家保重身体，注意安全啊！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