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条路很玄学，走路的人似乎从来溯不清它的来处，料不到它会何时拐弯，究不明它会因何而断行，更是从未设想过它可能会“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切的荒诞与人情是砌成这道路的砖石，它们填补着、延伸着，直直步入未知又既定的永恒，无歇无休。
……
暑末，周六上午十点，北宁国际机场。
“嘀——嘀嘀嘀——”
“嘀个什么劲儿！神经病！
“这死破地方真是什么样儿的司机都有！”
“真没素质，都给老人家的耳朵吵坏了！”
……
没办法，作为经典的海边旅游城市，一到暑假赶尾巴上趟的时候，机场这种地方总是免不了拥挤的人流、堵塞的交通以及怎么也压不住喧闹。而如果你恰好在此地，想必已经有一万个草泥马在心的旷野上奔腾了。
这就是隐藏在美妙之下的真实。
不过重点不在此处，还请诸君跟上我的脚步。勉强挤过机场出口，逆行于形形色色之中，来，让我们一起找一个人。
这是个少年，年龄大约十七，身高180，体重未知，不过人很是劲瘦，想必重不到哪儿去。他皮肤算偏白，头发乌黑，五官嘛——上等中的上等吧，长得挺英气，还可能有点邪气……敲重点！此人左眼之右有颗浅痣，个头不大不小，正正压在印堂与山根之间。
不管你找没找到，反正，关志军是瞧见了。
是的，就是他的外孙，十几年不见一面的亲外孙。虽然素未谋面，但他还是在人群中一眼认定了他——实在太另类了，不修边幅，说是混子也无妨。
少年留了一头长毛锅盖发，正面瞧去，齐刘海堪堪挡住了他的眉，只露出一抹冷洌狭长的眼。
他身上穿的是件无袖黑色大高领背心，腿上是件近似工装材质的到膝长裤。衣领子被他嫌热似的堆卷在肩上，白颈长脖从内里探出，两只手臂从那堆领下毫不蒂芥的伸展出来，远看干瘦，近看才发觉覆有薄肌。
只是在右小臂薄肌之上嵌有一大片狰狞的疤痕，像是寄于他身、噬他骨血的狂龙。
他立在门禁处，左手提着硕大的琴盒，宽阔的右肩上背着个精练的黑色运动包，上面还印有阿迪达斯的白色商标。
路过的行人见他就指指点点，恨不得避而远之——他倒是处变不惊，随性自如地从裤袋里掏出个小手机，点出机票码—扫。“叮”的一响，绿光一亮，他就稳妥地走来，顺便仰头甩了下自己的长发，于是右耳银色的耳夹便裸出来，室灯一照，熠熠生辉。
当远处那人抬头，目光送向自己时，那张脸，让平生不苟言笑没什么表情的关志军也不得不大惊失色一瞬，脑中一片空白：
她，回来了？
这么多年，她愿意回来了？
她怎么……
正当他沉浸在虚念时，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此刻他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面前人的黑影早已像乌云一样把他席卷。
是了。
不是她。
是她的儿子，和那个姓仲的生的。
关志军意识到这点后，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太好看。他打量着这个正玩着手机的痞子，从头到脚，没一处不是卡着他的噪子眼的。
总之，有一点碍眼。
他咳咳，终是不情愿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阴郁少年睫毛轻颤，掀了下眼皮：“仲弥。”
“什么迷？”
“阿弥陀佛的弥。”
“你妈让你来的？”
问出这话后，关志军才发觉这样明知故问的行为有多蠢。
但已经被听到了。
“嗯。”仲弥还是保持原样不放手机，“我妈嫌我烦，把我打发到你这儿来的。”
关志军心道我这儿是收容所还是回收站要被自己那个要亲不亲的女儿塞个自己懒得照看的人过来。
他抬头在他周身扫视了一圈后发现没有第二个人，心里又不知怎的不是滋味起来：“你妈她……没——”
“她和她老公过二人世界去了，没来。”
“……哦……嗯……”
关志军两手空空走在前面，仲弥握着手机跟在后头，二人一路无言。
路人时不时朝这边瞥一两眼，弄得关志军脸有些臭。他像个上了发条的人一样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仲弥对关志军来说就是个十分尴尬的存在，如同横在自己身后随时待爆的定时炸弹，让他第一次觉着在别人面前不说话有多累。
他想，作为亲人，也作为东道主，他应该对他热情友好一点。
他把步子放慢，有些突兀道：“……吃了没？”
“没吃。”
“想吃什么？”
“随便。”
“……以前来过北宁吗？”
“没。”
“第一次？”
“嗯。”
“……你……行李就这点？”
“够用。”
……
谈话始终进行不下去，关志军也就断了念头。
于是注意力转移，他又瞧见对方“满载而归”和自己“空空如也”。
他想，他应该帮着自己亲外孙拿些东西，表示自己作为外祖父对晚辈的照顾。
他出手欲帮他外孙提琴盒，却被他外孙沉默回避。
关志军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悬在半空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手，陷入了沉思。
我得罪他了？——没有。
我外孙子害羞怕生？——不像。
那怎么对我冷暴力？
……
他稍稍于心不安，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姑且当作亲外孙这是在孝敬自己了。
两人顺着人潮一直流淌到机场出口，像是恰逢天光大赦，熏风款步，热浪不穷。
琴盒不慎碰到行人，孩童似的拉住仲弥，惹得他也放下手机，反而用它来遮挡温阳。
关志军发觉身旁人的举动，止了步。
似远又近的目光，一老一少片刻无声，仿佛心有灵犀。
天气这么好，
要不……不适和尴尬什么的，姑且就让它们在这混乱嘈杂的空间退至一隅好了？
只要风，
只要风能透进来——
二人怔怔相视。
……
这个城市的信风从来信守承诺，直至夏末，还不忘给异乡客子留下慰问与礼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