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面面相觑了一阵,而后杨虔主动把话说开,枫泉看着他和杨城肖似的面容,怔愣着试图寻找在杨虔眉眼间自己对那人曾经的记忆。
随后,枫泉向杨虔微微屈膝福身:“令尊曾救过枫泉,当时事发突然,还未来得及向令尊道谢,是故今日失态,为表谢意,请诸位枫铃馆一叙,不知道杨将军是否得空?”
这就有点尴尬。
虽然枫泉说的是“诸位”,但问的却是杨虔,她也分明知道碧铃和李青琅的关系,而他二人必然不会跟去凑这个热闹。
可杨虔刚刚才为了撮和李青琅和碧铃大声喊困。
杨虔拱了拱手,硬凹着健全礼数:“家父热心,帮助姑娘也不为回报,杨某就不沾家父的光了。”
而后他戳了一把旁边看热闹的李青琅,肘尖顶了下碧铃的侧腰:“走了!”
而后三人在张又嶙府前分开,李青琅扣响了侍郎府的门,碧铃看上去有些不安,来回拨弄着清平的耳朵,前来应门的小厮嘟囔着“今日大人竟回来得这么早”,却不期然在门后看到了三头大狼,狼身前的李青琅抱着双臂,身着黑色劲装、流苏耳扣,除了没有那颗标志性的红耳坠,小厮几乎要以为时间倒流回到了郢都刚入夏时的某个寻常夜晚。
他见李青琅的身边还立着一个比他稍矮的男子,一身青衣,发丝微乱,绝色面容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当小厮细细在他脸上探寻时,那笑意又倏忽不见了,这男子微微垂眸,眼睫微颤,像是赧然,仔细看去又实则是冷淡。
小厮看愣在原地,都忘了向他二位行礼。
李青琅见他直直地盯着碧铃瞧,清了清嗓子,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着:“夫人!李小将军回来了!”
接着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青琅!青琅回来了!”
沈氏噙着泪就出来了,一只鞋还踩着跟,趿拉着小步走到李青琅身前,上下打量端详之后,才收回一脸担忧。
然后才注意到旁边的碧铃,为自己的失礼道歉,眼神又立刻绕回到李青琅身上去了:
“这位便是碧铃公子吧……”她点头对着碧铃示意,而后又拉着李青琅问东问西:“回来了?可受了什么伤?这一路风吹日晒又雨淋了,青琅受苦了……”
说完,都要掉眼泪了,被旁边的侍女提醒了才恍然:“瞧我,把你们堵在门口说什么话呢!快进来快进来。”
随后沈氏忙前忙后,着人接过李青琅的行李,给李青琅铺床收拾烧热水。
进了张府,三狼都像是回了家一般,熟悉的气味叫它们很放松,不一会就在后院里打闹了起来,之前给它们准备的毛毡垫子和被撕稀碎的窝还在后院里,上面还有它们自己的气味。
李青琅也同样放松,进了膳厅,见桌上只有些清粥小菜,开始喊饿。
沈氏赶紧着急忙慌地叫人去小厨房重新生火。
碧铃忙说不用麻烦,随便吃一点,李青琅却制止了他:“叫伯母忙活吧,她开心。”
碧铃这才点了点头作罢。
话虽如此,等二人都洗漱完毕,饭也热了一轮,张又嶙却还没回来。
“张伯伯去哪了?我和碧铃刚从宫里出来,并未见礼部议事啊?”
沈氏面露讪意:“所以我本以为青琅不会来呢,结果竟带了碧铃公子……这几日你张伯伯也回来得晚,所以我这晚上只随意弄了些粥菜……”
沈氏接着轻叹一声:“他们礼部近日都在为了你的封礼忙活,陛下着礼部修缮布置将军府,老张应该就在将军府忙活呢……”
李青琅傻了眼:“封赏礼不是在宫中举行吗?”
沈氏点了点头,眼神却不住地瞟向旁边的碧铃,面色有些尴尬:“是,可……除了封礼之外,陛下似乎还打算……赐婚。”
她说得小心,声音低微,碧铃一下子脸色就变了,李青琅也是一愣。
但二人之前在边境就或多或少能猜到陛下的打算,尤其是李青琅,猜想被印证的那一刻,他心里一丝怒意和受辱都没有了,边境碧铃伏在他身后的那阵泪雨已经浇灭了李青琅所有的愤郁。
李青琅一句话没说,干脆进了膳厅入坐,端起碗低头喝了口粥,旁边的碧铃小心地瞟着他的神色,沈氏看着两人的脸色,急忙道:“哎呀不等他,你们先吃饭,路上累吗,碧铃公子的衣裳怎的没换?一会换下来给伯母吧,和青琅的一起拿去浆洗了。”
碧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轻声应了。
戌时刚到,张又嶙就回来了,他依然是风风火火地挺着圆肚子、带着抱怨大声进门,结果刚跨过前门就看到院里三头大狼直勾勾地瞪着绿眼睛,下一瞬就扑过来摇尾扑人。
“这是……青琅回来了?”
旁边的小厮点了点头。
张又嶙便立刻往后院去了。
吃过饭,李青琅在房间里坐着,沈氏在他隔壁收出来了另一间房,碧铃却跟着沈氏去浆洗衣裳,说不好意思叫伯母动手,他皮相好,声音清,叫沈氏不好拒绝,她尴尬着脸色和碧铃去浣洗,张又嶙却没有好脸。
他直接就进了李青琅的屋子,李青琅正坐在床沿处举着话本子看,那话本子封皮崭新,赫然是陈小姐高将军那本书的第二卷。
还没看两页,话本子作者还在前几章吟诗诵赋、歌咏爱情,还没写到他二人的后续,李青琅正不耐烦呢,张又嶙便进了门,啪一下又带上了门。
李青琅被他吓了一跳:“张伯伯回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李青琅和张又嶙有过两次这样屋内的对话,两次都是关于碧铃与陛下的,上一次李青琅疑惑、不安但暗含期许,而这一次,答疑解惑的人成了李青琅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护送臧西使臣,为何事情变成了那般?陛下十几日前把我们传进宫,说要筹备你的封赏礼,居然是显德将军之号!那会圣旨才出发去往边境的路上,甚至未曾上皇榜张贴告知于众!然后……然后还说要给你赐婚,说给你赐婚是殊荣,我听着就知道不太对,就说你还未及冠,陛下便说一并行了及冠礼,宫里许久没有热闹了,及冠赐荣封爵,然后再赐婚,隔日就大婚!这也太……草率仓促了!”
张又嶙本想说的是太荒谬了,一想到此刻碧铃也在府上,便硬是把这话给憋了回去。
张又嶙真心为李青琅考虑,他一直在郢都,又是个礼部的官,不知道边境那些弯绕,也不像杨城清楚为武将戍边境的龃龉,张又嶙只觉得这样霸道又蛮横的圣旨不合情不合理,可本该疑惑甚至恼怒的李青琅本人却拿着话本子看得起劲,他嘴上不闲、一心二用,缓缓道来边境发生的事和臧西的变故。
作者终于结束了上邪慨歌和长吁短叹,陈小姐被他爹抓了回去,硬是逼她嫁给“门当户对”。
父母打着爱女旗号的深远思量,说那高将军无权无势,无从护着她,却又在和那方家议亲时在彩礼数额上多多计较,爱与钱财不可得兼,陈父斥责女儿不知廉耻,礼金人家都给得不痛快。
李青琅面露嘲讽,这话本子的续作,前几章看得叫人憋屈,爱或钱财取哪一样都有理,可陈小姐既然选择了爱,陈家就不该逼她。
哪像自己啊,爱和钱权眼瞧着都有了,可自己还是憋屈难受,这上哪说理去。
在张又嶙震惊的视线中,李青琅说完了原委,还反过来安慰张又嶙:“左右这事板上钉钉,也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加上碧铃与我,怎么不算两情相悦呢,想想也便罢了,计较太多,自寻烦恼,还叫他伤心,待我都小心翼翼了。”
眼前这陌生、成熟的李青琅,全然没了之前赧然活泼的模样,那时,他甚至同一只看它洗澡的青鸟都一惊一乍,而今这样的终生囚笼,他却处之淡然……
见他面上终于露出了些令人心疼的疑惑,问出的话却叫张又嶙难以回答:“只是,张伯伯,尽管我知道此事本不该责难于他,也一直都劝自己不要怪他,他来救我,我不可能不触动,也不可能不担心,他的一生也就此被我困住,他是人人讨好的花魁,却只敢小心看我脸色,我真是憋屈!我明明知道!我却永远无法与他回到从前了。”
张又嶙沉默许久,室内静谧,浓稠的沉默像盛夏的风,重的吹不起来。
“……青琅,见他欣喜,日日想见,那是好感与喜欢,可若见他心痛,不敢相见,又日日思念,那才是爱啊……”
话音如叹息,像岁月深处的慨叹。
这话,比话本子前几页作者洋洋洒洒的比兴吟诵,更叫李青琅心神震动。
他怔愣良久,而后笑着摇头道:“张伯伯,你从礼部告老后干脆去写话本子吧。”
“你什么意思?!嘲笑我老头子讲酸话?!”
“没有没有!”
……
听着屋里传来李青琅爽朗的笑声,抱着木盆的沈氏和碧铃相视一笑。
“……我知道你们二人的事,他很关心你,你二人就好好过日子吧,很多事老张都对我说过,我倒是觉得没那么复杂,能过的日子咱就好好过下去,人总有许多时候是需要妥协的,向政事妥协是别无选择,只得顺从,但向爱人妥协却并不意味着讨好顺从,有时只需大大方方的,叫他安心就行了。”
快要完结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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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侍郎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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