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重返郢都

圣旨没叫他二人等太久。

那天,碧铃在李青琅的营帐内醒来时,李青琅很自然地睡在他旁边的位置,二人一人一个被窝,李青琅背对着他,宽阔的后背随着呼吸翕合,像鞍集山上被风吹过而起伏的树冠。

从那天后,俩人恢复了正常的交流,杨虔见他俩从一个营帐里出来,一脸揶揄,李青琅没搭理他,碧铃只是苦笑着摇头。

“嚯,你俩这事我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我不再过问了!”

结果没两天,他又开始逮着碧铃问东问西:

“你俩啥情况了?还没冰释前嫌甜甜蜜蜜?”

碧铃不着痕迹地叹口气:“待我客气不热络,说不上怪不怪我,但大约……我与他也很难像从前那般了。”

“你不是花魁吗?你且哄哄他啊!”

碧铃一时语塞,最终还是叹出了这口浊气。

若他二人间,就真的只有他二人的矛盾就好了。

“狼腾至南,佑我江山,孤嘉奖李氏青琅,年少有为,果敢无畏,深入臧西敌后,携重要军情安然而归,又感念李氏全族壮烈,将先祖未享之哀荣赐予李氏后生,封李青琅为显德将军,又,郢城碧铃同边境杨氏子虔,竭力搭救,同享军功,孤念军民情谊、各部同仇,特许同封荣、共享誉,许回郢受封。”

杨家营里的将士齐整地跪着,圣旨念完,传令官将旨意放置杨城手中,又将赏赐之物一一列出,杨城派官员收下,几人跪地谢恩。

唯有一样赏赐,一方样式熟悉的木盒,由传令官亲手赐给了李青琅。

领了圣旨,听完圣意,李青琅打开了那方木盒,青玉发冠,无雕饰,无錾刻,通体浑绿温润的色泽,与那枚青玉发钗显然是一套。

分两次送来,陛下的暗示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嗯,没有错,是显德将军的冠……唉,陛下此举,便是不容你拒绝。”

看似殊荣,实则钳制,毕竟战争还没开始打,就论军功,封赏了李青琅一个至高的虚名,还刻意在圣旨里提及碧铃,恐怕一切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

边境几位与李青琅相熟的将士都流露出不舍:

“郢都又不是青琅的家,这儿才是!”

“是啊,这才刚回来几日啊……”

李青琅已经在收拾行囊,笑着对将士们说自己还会常回来看望他们。碧铃为他做的衣服在一路护送臧西而来时破损、污浊,最后自己还是一身曾经常穿的劲装上路。

他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还是这身衣服穿得踏实。”

也是,棉麻的布料虽然价廉,但怎么洗都不会坏,也不用怕勾丝、搓坏金线。

也许这话是这意思,但是碧铃心思玲珑,听到这句后,脸色白了白,抿了唇没有接话。

二人逆着来时路回郢都,杨虔也要回去受封,所以他也加入了这队伍。

有杨虔在,一路气氛活跃,只是交谈间,李青琅能感觉到碧铃时不时地偷瞧着自己,若扭头去问他,他又只是摇摇头,不再多言。

对于碧铃来说,一直从官道而归,到栖霞郡时才景色熟悉,之前同臧西一起,后半程都在山里走,直到这里回到官道,他才有恍如隔日的感慨。

而对于杨虔和李青琅来说,这路常走:

“每次应召回郢都,都必须要从官道走,这几个关卡的门人我都快脸熟了。”

杨虔从长尾的背上跳下来,去给门人递交通关文书。

李青琅也点了点头,对碧铃说:“所以臧西那个路线要求其实是不合规矩的,现在想来,他们竟也能将如此违和的要求编出毫无漏洞的合理说辞来,真是厉害。”

见他主动搭话,碧铃顺着清平背毛的手一顿:“是的,七句真三句假,只说不重要的目的,掩盖真实打算,偏偏说辞用的还都是些真实的缘由,真真假假的,叫人防不胜防。”

碧铃本意只是附和,李青琅听完却一愣,然后也学着碧铃的样子,低头抚着身下狼背的毛,避开了碧铃的视线:

“……是啊,真真假假,防不胜防……”

这话像是说臧西,又像暗指自己。

碧铃眼神一暗,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辩解与宽慰。

杨虔拿了文书回来,好奇地问李青琅在聊什么,李青琅只催了前头的毛毛进栖霞:

“没说什么,走吧,我们不在栖霞停留。”

碧铃心底一片滚过绵针般的刺痛,跟在二人身后,直到过了栖霞,连夜赶到晟城,半夜进了馆驿,他倒头就睡,长睫夜烛的映照下,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看上去如同青黑的眼圈,似是疲乏至极。

唯他入睡时,李青琅才肆无忌惮地温柔看向他。

“事到如今,我依然觉得,陈小姐向高将军递出勇敢而坚定的手,是话本子里最触动我的剧情……”

可我已经……学不会了。

越过你编排的相遇、拥抱你沦陷的真心、抵抗随你而来的帝王家算计,勇敢去爱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碧铃。

而这些话,李青琅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着碧铃含情的双眼说出口来。

一路回到郢都,进了城关,毛毛就熟门熟路地带着三人往外围绕,熟悉的景色、熟悉的草坡,那是曾经和李青琅在夕阳下共策一狼,交换双唇的地方。

一个是从未离开过郢都,加上臧西、边境的风尘仆仆了内心,叫碧铃看见熟悉的景色,在这个夏末想起了和李青琅初夏的相遇。

一个是去而复回,在这里学会了爱人、开启了入世征程,李青琅也不自知地看向这条外围小径外的草坡。

二人默契的沉默,被这个很少来郢都,此刻一阵新鲜劲的杨虔打断:

“毛毛怎么走这边啊!我想去中南大街看看!”

李青琅看着杨虔开朗的笑意:“……受封礼结束有你玩的!”

……

回宫,觐见,而后杨虔回馆驿休息,李青琅准备去张又嶙的侍郎府,但出了宫,先经过的是碧铃的枫铃馆。

于是几人很自然地停了下来。

华灯初上,一切都同刚进夏日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华灯、人流,日月辉映般的南北两阁,云梯外守着的赤膊大汉。

没有人知道南阁花魁去了哪里,也许某日,通向南阁的云梯还会缓缓运作,一个青衣男子等候着,一个红宝石、高马尾、青黑衫的男人迎着朝阳赧然一笑:

“我……我来驯狼。”

枫铃馆的侍应已经看到骑狼的三人,不少百姓也随着他们的驻足停了下来,有些想要上前搭话,正踌躇着。

碧铃收回目光,看向李青琅:“我不想回枫铃馆,可以劳烦张大人收留吗?或者我去馆驿休息吧。”

封赏礼虽不比迎使臣的阵仗,但礼部至少也需要择吉日,再备礼,今日回宫见了陛下,下次入宫就是受封,吉日前,几人没有要务,陛下慰藉,叫三人好好休息。

李青琅还没说话,杨虔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在旁打着哈欠佯装困倦:“哎呀馆驿远得很,我要自己先回去了,你俩也快回吧,天色都晚了,张大人该睡了。”

枫铃馆才刚刚点灯,杨虔睁着眼说天色晚了的瞎话。

李青琅颇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张伯伯不会介意多收拾张床铺的。”

“哎呀,还多收拾啥啊,你俩不睡一起啊!”

“……我俩的事什么时候得需要跟你报备了?”

“嚯!那是我多管闲事了,哎呀不识好人心呐,月老不好当啊…… ”

杨虔说话没个正形,二人在枫铃馆前绕了几个话轱辘,碧铃没忍住笑出了声。

三人说着,都准备走了,却听着旁边百姓们惊呼了一声,接着便是枫铃馆北阁的云梯运作了起来,空无一人的云梯从地升空,栽了一人婷婷而落。

琥珀钗、绛红色罗裙,绝色的女子勾着斜红,妃色口脂衬得她肤白似雪、下巴也精致小巧。

李青琅和碧铃下意识以为这位黄泉首领有话要说,臧西的事,黄泉阁出了不少力,栖霞山上,李青琅摔下山崖时,枫泉身边的杀手灵泉还帮忙救了他。

虽然不知后续臧西除掉黄泉尾随时,她安危如何,但碧铃想,自己尚欠枫泉一句谢。

“枫泉,之前……”

“杨将军?是你吗……”

枫泉走近后,小心地问出这话,尾音都是颤抖的,她的目光越过李青琅的肩头,直直看向好奇打量着她的杨虔。

她没有顾得上同碧铃和李青琅寒暄,待她走近,碧铃才看清,她眼里竟覆着一层薄泪。

李青琅微一皱眉,回头看向一脸疑惑茫然的杨虔,眼神暗含疑问与揶揄。

你小子,怎么还有这一段呢。

我也不知道啊?!

衬着华灯的彩光和枫泉在北阁遥望时激动的心情,她只知杨家军受赏,杨将军来郢,便激动得浑然忘我。

那个骑狼的身影酷似那个救她的男人,她为了当年的爱人竟不顾抗旨违令,若不是杨城,她必定犯下大错。

那人叹息着,劝她放下执念,消散爱意,宽宥自己。

她欠恩人一句谢。

可杨虔压根不认识这姑娘,枫泉走近了一瞧,才恍然这并非是杨虔,只是话已问出,她眨去泪水:“……许是枫泉认错,多有叨扰,几位刚回郢都,还请先好生休息。”

刻意的客套显然是顾及到杨虔这个陌生人在场,花魁的姿态拿得完全。

杨虔在李青琅和碧铃的眼神中有些脸热,一想到这姑娘问的杨将军。

“你不会说的是我爹吧?姓杨的将军全至南不就我俩嘛!”

李青琅和碧铃的双眼这下瞪得更大了。

“你爹?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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