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隐石轩谈好合作,绫厌并不着急。
赌石涉及颇广,她只提供思路,具体实操裴家还得费上不少功夫。
这两日她也没闲着。
唤着徐婶一起将首饰铺重新整扫一番,铺中虽整洁不少,但实在落魄,瞧着不像首饰铺,倒像挂牌招租的清水铺子,寒碜地连耗子进来都得被薅走几撮毛。
绫厌将铺子大致划分为左右两块区域,左边是首饰展示柜台,并收银结算台,当然,首饰是没有的。而右边则是两套侍客桌,一桌搭配俩软凳。
而铺子进门正对的墙面,开了扇巨大山水纹镂空窗,下面是半丈长的老檀实木桌。
天气好时,院中阳光便会顺着镂空窗花斜斜打进铺中,随时辰轮转,桌面上就会显现出隐隐绰绰的流动山水,颇有意趣,这是绫厌最喜欢的工作台。
今日阳光灿烂,妹妹在学堂上学,如今铺中也无生意,她便劝徐婶出门和老友们多走动走动,她一人看铺子。
绫厌被暖呼呼的阳光晒得困倦,便半趴在桌上,直打呵欠。
“砰——”地一声,半掩铺门被人猛地推开。
绫厌瞌睡瞬间被吓飞。
她打了个激灵,抬头望去,一白衣书生急匆匆跑进来,到她面前时还喘着气:“掌柜的,请问你们这能修复玉石吗?”
见到来人,绫厌惊讶道:“谢夫子?”
谢青一愣,这才定下神来,眯着眼仔细打量对方:“掌柜认识在下?请问你是?”
绫厌抽抽嘴角,冷静吐出两个字:“绫玉。”
谢青谢夫子,绫玉学堂中教算数的夫子,青年才俊,才华横溢,唯独有个无伤大雅的大毛病——他脸盲,认人只能靠名字区分。
绫厌接绫玉放学不下三回,每次见到谢夫子,他都得重认一遍。
听到自己学堂里学生名字,他这才恍然大悟,尴尬笑笑:“原来是绫玉家姐,见谅见谅。”
深知这人毛病,绫厌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想到方才情形,便主动问道:“夫子要修复什么玉石?”
谢青这才回过神,急忙从怀中掏出个荷花香囊,从香囊里小心翼翼倒出堆碧玉,稀碎。
绫厌见这香囊就八卦扬眉,果不其然,她就听谢青失魂落魄道:“那日,我误将另一位姑娘错认成婉娘,婉娘一气之下,便将我送的定情玉佩砸碎了。”
绫厌:好一出狗血!
“这两日我欲寻她道歉,可她不说话,我便认不出她来。”
“我都快崩溃了!”
“今早她又托人给我带信,直言玉碎情断,完璧方可破镜重圆。可碎成这样......”
“我今日特地请假,将城中铺子寻了个遍,都说无法修复,你这已经是最后一家......”
绫厌顺着话垂眼看去,上百块碎玉,碎的十分惨烈且均匀,瞧起来就像被硬物一点点砸碎的,可见当事人心绪激荡。
碎成这样,连现代黑科技都救不了。
心下叹气,她无奈道:“抱歉,这砸得太碎,实在难以修复。”
谢青闻言,脸上血色蓦地褪下,瞧着让人心惊。
他白着张脸,仔细收拢这堆碎玉,勉声谢道:“无事,多谢掌柜。”
收好后,他又将香囊贴身收好,转身那刹,脚下一个踉跄,绫厌急忙起身,隔桌扶他一把。
绫厌担忧:“你这样没事吧,要不在铺中稍作歇息。”
毕竟是绫玉的教书夫子,除开脸盲,为人品行都挑不出毛病,方才破门失去分寸,想来也是心中急切,这副模样出去,恐怕会出事。
好说歹说,才将人留在铺中,绫厌又沏了壶热茶,让他先冷静一下。
明明是夏日艳阳天,捧着热茶,谢青却觉身体冷得厉害。
绫厌见他情形,想了想,便主动开解道:“或许一切还有转机,谢夫子莫要自暴自弃。”
谢青苦涩摇头,自嘲道:“不会了,我与婉娘终是有缘无份。”
似被这话勾起回忆,他低低开口:“说来也是好笑,当初她本想要那对碧玉耳环,我却因脸盲症错认旁人,听旁边娘子说喜欢玉佩。”
“后来我偷偷买下玉佩当定情信物送她,瞧她面上不见欢喜,我还在纳闷为何如此......”
“碎了好,碎了好啊......“”
谢青抿一口茶,方觉心中安定许多,便起身准备告辞:“多谢掌柜,我此时已好上许多,就不多叨扰了。”
绫厌听了一出谢青的絮絮叨叨,这才明白事情始末。
感情是人家姑娘本想要耳环,结果这厮脸盲认错人,给弄成了玉佩?后来又将人认错,那姑娘不爆发才怪!
她心下微动,叫住了人:“谢夫子且慢,兴许我有个法子。”
*
徐婶带绫玉回来时,就见自家大姑娘在厨房忙活。
今儿与几个好友找阴凉地唠嗑一下午,到时辰又顺路接绫玉放学,她心情颇好,语气自然而然洋溢着喜气:“姑娘在做什么?”
徐婶笑盈盈顺着绫厌手旁看去,脸上困惑:“咦,这是何物?”
绫玉也适时探出个小脑袋,狠狠吸了口气:“好香。”
绫厌闻言,冲两人神秘笑笑,又低头仔细搅拌小砂锅里的老冰糖。
等锅中老冰糖融化,逐渐变黄,厨房中便飘着丝香甜的焦香味儿。她又将茶锅取来,向里面倒入牛奶并泡好的茶叶,放在炉子上边搅拌边观察,等火候差不多,就分出一半,舀一勺刚备好的焦糖搅拌,另一半则没放。
不出一会儿,加糖版与无糖版家庭奶茶火热出锅。
绫玉早早蹲在一旁,馋得直流口水,好奇道:“姐姐这是什么?”
徐婶也瞧着新奇,就听绫厌笑道:“这是奶茶,来尝尝看。”
她给绫厌盛一碗无糖奶茶,在问过徐婶喜好后,又给她盛了份加焦糖的,而她自己,要双倍糖!
奶茶得到两人一致高度认可,绫厌放下心来,在拒绝绫玉想喝第三碗的请求后,绫厌将两种奶茶盛出一部分盖好,放木桶中,拿院中水井冰镇去了。
夏天么,就得喝冰奶茶!
做奶茶虽含一时兴起的成分,但绫厌也有考量。
今日谢夫子那事儿她应承下来,工艺却有些为难。她先去城东寻长期合作的刘师傅,刘师傅看完图稿,再听绫厌说细节要求后,连连摆手,直呼做不出来,她只好作罢。
后转念,她才想到晏鸽子。
这厮极为难搞,绫厌轻易不愿与他打交道,前面鎏金钗还未做完,她若再送个订单过去,怕是还未进门,就得被赶出去。
绫厌思来想去,深觉还是得脸皮厚些。
谢夫子不差钱,只言能修好就行,晏鸽子也不缺钱,但她缺。
带上些见面礼,总会吃人嘴短。
吃过晚饭。
她轻车熟路走出乌鹊巷,穿过北街,不多时便到晏宅门口。
大门这次敞开许多,绫厌将盛着自制冰奶茶的竹篮换左手提着,右手叩了扣门。
王叔声音远远传来:“谁呀?”
“王叔,我是绫厌,我来寻晏先生,给他送些消暑的饮子。”
闻言,王叔快步上前将门打开,热情道:“绫掌柜来啦,快进来。”
绫厌礼貌谢过,跟着王叔朝后院走,随口问道:“近来晏先生可忙?”
王叔闻言,笑呵呵道:“倒是不忙。”
绫厌闻言放下心,脚下步子不由轻快许多。
待到工作间,眼中便闯入这么副画面。
青年着一件玉色交领长衫坐在桌后,鸦青色围裙随意系在腰间,带子有些松垮,恰好隐隐勾勒出腰身肌肉的轮廓。
他左手捏着一块白蜡,右手握着把制作精良的刻刀,略显宽大的手在雕刻时却极为灵巧,脸上神情极为认真,那双狭长眸子半眯着,透出股生人勿近的刻薄感。
屋内烛火跳跃,盈盈暖光打在他侧脸上,又将那刻薄削弱三分,显出几分清俊斯文气来。
听见陌生脚步,晏复惊倏然抬头,恰好与她对视,眉眼中含一分诧异,唇角不自觉往上勾了勾。
他目光顺着绫厌手腕落到那竹篮上,不咸不淡开口:“绫掌柜怎有空来了。”
瞧着心情似乎还不错?
绫厌抬抬手,笑道:“来给晏先生送些我自制的茶饮,消消暑。”
“有劳。”
顿了顿,又道:“一会儿给王叔就行。”
她尴尬笑笑。
这要怎么接?
见绫厌没动作,晏复惊又把目光落到她脸上:“还有事?”
绫厌状似随意地扫过工作台,略有杂乱。
但他手中白蜡上雕刻的桃花却很眼熟,两朵桃花线条流畅,栩栩如生,瞧着是没问题了。
她眼前一亮,便接道:“先生这钗子可做的顺利?”
“嗯。”
绫厌适时向前,笑得腼腆:“那就好,先生幸苦了,不如休息片刻,先喝些茶饮?”
绫厌顺势将奶茶平稳取出,递向他。
“这是何物?”晏复惊拧眉,一动不动。
“奶茶。”绫厌煞有其事:“独家自制焦糖奶茶,天然井水冰镇,清暑解渴,喝完还想再来一碗。”
女子面带浅笑,肤色皎白,点若星子的杏眸跳跃着灵动的光。
一缕青丝适时滑落在颊边,她又随意拢在耳后。
和她画中珠宝一样漂亮。
脑海中蓦地浮起这念头,他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接过,又忍不住打量起她侧身垂首时,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脖颈。
她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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