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个字从黎歌口中说出来,就是另一番风情。
迟冉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泛红。
“你帮我把礼物带给苏悠吧,我还有事情,今天就不跟你们走了。”迟冉急急忙忙把东西塞给周正溪。
江昊一脸莫名其妙:“你腿不是受伤了吗,你还乱跑?”
迟冉摆了摆手:“我会注意的,小问题!”
她一放学就往停车场走,黎歌坐在车上朝她按了按喇叭。
“小孩做什么副驾驶。”黎歌嘴上虽是这样说,还是默许她的行为。
迟冉系好了安全带,乖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活像个刚进校认真的小学生。
“怎么上课不见你坐这么端正?”黎歌发动车,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车出了校门,迟冉看见校门口停的大奔,惊觉自己是太着急忘记给李叔说晚上不用来接她了。
“怎么了?”黎歌察觉她的坐立不安。
迟冉:”我家司机在那里。“
在等黎歌把车停下来的时候,迟冉就解开安全带冲出去。
黎歌见她腿明明受伤了还着急走路的样子,心里默默吐槽:就那么急吗?
迟冉向窗户招手,司机降下车窗,询问似的看着迟冉。
迟冉一脸歉意:“李叔,我早上忘记说了,今晚我给朋友要出去玩,就不麻烦您了!”
“阿姨还做了你的饭!”李叔倒是很好说话。
迟冉:“我回去热一热就可以吃,你跟家里人说一下哦,谢谢啦!”
她挥了挥手,又转身向黎歌走来。
黎歌:“爸爸妈妈知道了吗?”
“不知道,但是我让李叔说了,他们下班也很晚。”迟冉撒谎。
其实迟正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偶尔几次也是半夜,开门声以及上楼时地板发出的声音,被失眠的人听的真切。
林曼岳倒是在家,但似乎工作上很忙,以前还会跟迟冉聊起几句学校的事,现在回家基本上待在书房不出来。
“你想吃什么?”黎歌边开车边问。
迟冉想了想,道:“我知道有一家西餐店离护城河很近,几步路就到了,我还有那家店的会员呢!”
黎歌见她两眼放光,于是开车直接去她说的地方。
一路上迟冉絮絮叨叨,聊了一大堆最近发生的事情,到最后实在没话说了,干脆没话找话。“黎老师,最近天气要冷了,要多穿点衣服才行,还要多喝热水!”
黎歌轻笑:“你也要多穿衣服,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啊,迟大小姐。”
迟冉被说的害羞,便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黎歌想,迟冉为什么总这样没心没肺的模样。不过转念又想起刚才她跟司机的对话,似乎这个女孩也不需要为什么事情烦恼。
而她还不知道,她所看见的迟冉,是迟冉想要她看见的。
迟冉最会伪装难过了。
西餐厅内。
“看菜单,要吃什么?”
迟冉不用看菜单就可以报菜名:”要法式鹅肝意面。“
然后,她又转头问黎歌要吃什么。
黎歌见她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便对服务员说:“和她一样的,谢谢。”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家店吗?”迟冉神秘兮兮的凑近黎歌,又接着说,“不光是因为他们家意面正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黎歌:“什么?”
迟冉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因为这家店有我最喜欢喝的柠檬水啊。”
她说这家柠檬水很清爽,酸酸甜甜,不腻。
黎歌失笑,迟冉是对柠檬情有独钟了。
这家店晚上人很少,本就在靠近郊区的位置,室内更加安静。
上菜速度很快,迟冉迫不及待的握着叉子,忽然想到对面人是黎歌,赶忙停住手,示意黎歌先尝。
“长者先,幼者后。”
黎歌看了她一眼,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卷好了意面,尝了一口,果真味道不错。
“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好吃!”迟冉都快要站起来了。
黎歌:“还行。”
她不懂迟冉为什么总喜欢用一些夸张的词语,“超级”,“最”……
她早就过了对什么都保持新鲜感的年纪。
所以只是用“还行”回应。
迟冉的吃相可就没有黎歌优雅,但是她吃的很香,导致黎歌的胃口也变得好起来。
“这里离河边很近的,我们走过去就好了,就当消消食!”迟冉提议。
黎歌没意见,结账后跟在迟冉身后,由她带着往河边走。
这条路人不多,夜色也降临,唯有路灯昏黄,打在两人身上。
黎歌喜欢这种安静。
这是她第一次跟学生单独出来,换作从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什么事情都有界限,什么事情都有分寸,黎歌是个极其有分寸感的人。
教师应该对每一个学生都保持一碗水端平的态度,无论课上课下都要一视同仁。
而现如今,自己又是在做什么。
“老师,你是不是在想,作为一个老师不应该跟我单独出来的?”
没想到,迟冉一眼就看破她心中的顾虑。
黎歌:“嗯。”
“可我是黎老师的小太阳啊!”迟冉往她那边靠近,这样影子也不会离得太远了。
迟冉说的肉麻,黎歌“噗嗤”笑出声,刚刚的顾及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真是有意思的小孩。
他们走到河边,有一条被许多人走过的小路,路的两边是及腰的芦苇荡。
“你经常来?”黎歌想不到这样的地方居然能被迟冉找到。
迟冉点点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这里晚上再晚一点是能看见星星的。”
所以,她有很多难过的时候吗?
黎歌不语,迟冉继续说:“我奶奶还在的时候就跟我说,如果这种月圆时候,在河边放一盏花灯,写上你想要祝福的人的名字,就能幸福健康一辈子的。”
那是老一辈人的迷信。
迟冉也迷信。
黎歌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对于这种传说也是只听作罢,可眼前的女孩一脸认真的告诉她,眼睛里的清澈和真挚让她动容。
信仰是难能可贵的,无论是哪一种。
“带花灯了吗?”
“带了,都在包里!”
迟冉拿出两盏花灯以及一盒火柴,犹豫不决:“老师,我们一盏一盏放好吗?”
“嗯?”
“因为我害怕火……”
黎歌再一次被逗笑,她接过一盏,刚要点火就被迟冉叫住。
“等等,还没有写你想要祝福的人呢!”迟冉从包里翻过一支笔,递给她。
如果写上你想要祝福人的名字,就能幸福健康一辈子。
黎歌顿了顿,写了她母亲的名字。
虽说她反感母亲的某些观念,但是她不希望失去这一个世上仅剩的亲人。
“好了,你放在河面就好了。”迟冉说,她没有去偷看黎歌写的是谁。
河面没有风,花灯自然也没办法飘向远方。黎歌往下走了几步,踩在石头上,用手鞠了一碰水,让它流动起来。
迟冉趁她蹲下的间隙,用笔写好了名字,又尝试着自己点火,看着花灯在一片灯火中变得熠熠生辉。
她也蹲下身,学着黎歌的样子,让它流动起来。
“你不是怕点火?”黎歌见她已经流放了花灯,忍不住问。
迟冉:“人总是慢慢勇敢的嘛……”
后来黎歌才知道,她这话并不是开玩笑。
迟冉的勇敢,是她无法成为的那一种,也是她向往的。
迟冉看着花灯飘远才站起身,郑重的对黎歌说:“老师,中秋节快乐啊!”
黎歌仰头,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旁边还有几颗星,明天又是个晴天呢。
“节日快乐,迟冉。”
迟冉拾起一颗石子,她水漂打得很好,能在河面上弹五六下。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没头没脑的开口:“离开的人,是永远也没办法回来了吗?”
她想说的是她的奶奶,这世界上最宠爱她最疼她的人。
黎歌想说“对,没错”,可她只要用余光就可以瞥见旁边人眼睛里的踟蹰,犹豫,和一些没藏好的哀伤。
她心疼。
她的小太阳怎么能够郁郁寡欢。
迟冉和自己不一样。
于是她抛开现实去和她对话,她说:“离开的人,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你。”
她示意迟冉去看天上的星星,虽然被云层遮挡,有些忽明忽暗,但仔细看仍旧能看清。
迟冉明白。
这一刻她是放松的,甚至畅所欲言。
因为无论她怎么断句,怎么造词,黎歌都懂她。
她从来不会问自己因为什么难过,而如今每每难过的时候,黎歌都会在她身边。
她才不会告诉黎歌,刚刚花灯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她奶奶,一个是黎歌。
希望奶奶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健康,也希望黎歌在这个世上,幸福健康。
会实现的,一定会的。
老天啊,再满足她一个愿望吧。
“政治书上写的,新事物必将会取代旧事物,”迟冉认真的说,“但是我不会忘记我奶奶的,永远也不会。”
“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奶奶更爱我。”
她凄然一笑,就放纵自己这一回吧,天空这么黑,没人能看清她眼底的悲伤。
她不用躲藏,就这一会儿。
黎歌还是问出了想要问的问题:“爸爸妈妈不爱你吗?”
空气静止,时间静止,只有水流声。
黎歌以为迟冉不愿意回答,刚想要转移话题,就听见迟冉缓缓开口。
“以前他们爱我,但是现在我爸把大部分爱给了别人,我妈更喜欢钱了。”
做生意的人都一样,越到后面越是对金钱的占有欲强烈。
害怕失去,一旦失去就如同失去了灵魂。
这是迟冉第一次提起她的家庭。
在此之前,黎歌一直觉得她就是家里团宠的小公主。
公主就是幸福且富有。
但,迟冉只是有着令人艳羡的皇冠和称号,裙摆之下脆弱敏感的假公主。
黎歌不想看她难过,安慰道:“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下了雨就会放晴,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话是说给迟冉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算是一种麻醉。
“以后,我们每年都来放花灯,然后说中秋快乐,可以吗?”迟冉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眼睛里重新闪烁着光芒。
黎歌回答:“好。”
上帝对她够好的了,让她能够有幸遇见黎歌。
让她能够有那么一瞬间的喘息的间隙,可以在阳光之下明晃晃展示自己的伤口。
那一瞬间就够了,一瞬间也是奢侈。
这样,她不需要自己憋着,不用那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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