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很凉,她光脚踩在上面,她来到落地窗前。
伸手想要拉开窗帘,看看黎明到底几时才能够破晓。
一切都好像一个梦,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景象。
这是一个突然的念头,她也顾不住之前的故意远离的行为。此时此刻就是想要做一件事情,她需要解药。
这是夜里的十二点整,冬天的夜晚总是不会迟到。
女人手里捏着一根女士香烟,却久久不吸一口,烟蒂就这样自顾自的燃烧,直到指尖传来刺痛,她才如梦初醒。
桌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这么晚了,会是谁?
黎歌扔了烟头,点开屏幕。
她不喜欢和人保持联系,于是微信界面总是很干净。
此时,那个太阳图案的头像弹出来。
是一个语音电话。
响了大概十秒,仍然没有要挂断的意思。
黎歌接通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迟冉。”她只好开口。
这小孩,终于熬夜被她抓个正着。
她失眠,生物钟也是紊乱不堪,晚上缺失的睡眠时间也只能靠着中午午休来补。
那头是女孩的啜泣声,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疼。她说“黎老师,我好难受。”
黎歌的第一反应是迟冉哪里不舒服,但转念一想,迟冉家里有请阿姨的,如果是哪里难受,大可以叫阿姨的。
她问:“家里没有大人吗?”
迟冉:“只有阿姨。”
黎歌:“那……”
还没说完,话就被截断,迟冉的声音在颤抖:“我找不到路了……”
“你在哪里?”黎歌按了免提,站起身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大衣。
那头网络不太好,电流声音后,才缓缓响起女孩的声音:“我对面有一个群光百货,旁边有一个skp……”
黎歌一边往外走,脑子一边飞速转动,她大概知道迟冉的位置。
那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
她记得,迟冉住在市郊的。
大晚上乱跑什么啊,黎歌手都要把方向盘捏碎了。
她还真就是操心操不完了。
本来还恼火的心情,看见坐在石凳上的人的那瞬间,被浇灭了。
她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
那个小孩还穿着睡衣,头发披散在肩上,从眼角淌下的泪水在夜里闪烁着,像是流泪的星星。
黎歌脱下大衣,裹在她身上,拉着她往车里走。
她来不及问她什么,先把暖气开到最大,然后又把后排的围巾扯过来给迟冉围上。
黎歌的担心迟冉感受的清楚,那快要让人喘不过气的围巾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更想要哭了。
几乎是本能,她也没有刻意压抑情绪了,所有的委屈,害怕,难过都想要一起倾泻出来。
“迟冉,跟我回家好不好?”黎歌轻哄着,微哑的声音在车内小小的空间里轻缓而有力。
迟冉点头,被泪水打湿的头发粘在脸上,她尽可能不弄脏黎歌的围巾。
黎歌从手边抽了几张纸巾,凑过去一点,拨开她的头发,轻轻给她擦眼泪。
黎歌没有带迟冉去学校的教师宿舍,她家正好住在这附近,干脆就近带她回家。
这套房子是她工作后买的,她的房子没有来过客人,除了母亲。
两室一厅,整个房间简约的颜色,书柜上摆放整齐的书籍,没有多余的摆件,连一张相片也没有。
房子的主人,真是冷血。
可迟冉觉得,温暖至极。
“明天幸好是周末,可以晚睡一点。”黎歌给她倒了杯热水,“平时不许熬夜的。”
迟冉伸手把杯子捧在怀里,那种突如其来的炙热分外依恋。
黎歌又变戏法似的,将一片柠檬片放进热水里。
迟冉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里的涩意,说了声“谢谢”。
她原本是不抱有任何希望的,这么晚了,她也不确定黎歌是否睡着。
打通了又无比后悔,觉得自己莽撞。
可,她真的很需要黎歌。
“我们家出事了,我爸让阿姨带我住到这边来。”她没有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出口,因为自己也还难以相信这个事实。
“是因为一个人怕黑?”黎歌笑了,难得打趣道。
迟冉没有说自己失眠,便点头:“嗯。”
黎歌:“马上期末了,等周一你跟我去学校那边住,不要再熬夜了。”
很多年之后,迟冉才真正明白黎歌的良苦用心。黎歌是为她好,希望她能够闪闪发光。
黎歌也问过自己,是不是对迟冉的好超出了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好,但是这些都是内心告诉她的,她不想迟冉难过。
作为老师,或许一个学生的快乐和成就都是同等重要。
但她的太阳,不能黯然失色。
“去洗澡吧,我给你收拾房间。”黎歌转身去客房,叮嘱道。
迟冉站起身,把空杯子洗干净放在琉璃台上。
“黎老师……”迟冉重新站在黎歌面前,像是洗干净的小猫,楚楚可怜的双眼盯着黎歌看,下面的话,换作谁也无法拒绝了。“我害怕一个人睡觉。”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黎歌觉得迟冉就是个麻烦蛋,刚才铺床的时候怎么不吱声,等她收拾完她才说自己怕一个人。
她也回视着迟冉的双眼,半天讲不出一句话。
“跟你睡,好吗?”迟冉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更是让人怜爱。
黎歌投降了:“之后去学校那边,你要一个人睡。”
她周末没事还好,平时工作要加班的时候,就得熬夜。
“好!”迟冉连忙点头答应。
这已经是黎歌对她的纵容了。
迟冉没有这么近和黎歌相处这么久过,她还是有点小害羞,半天站在床边没动作。
“不冷?”黎歌挑眉,她抬手关了灯,不给迟冉再犹豫的机会了。
真是麻烦的小孩。
迟冉摇头,轻手轻脚地上床,躺在黎歌旁边。
“黎老师,如果睡不着怎么办?”迟冉还是说出口,她总不能一直翻来覆去吧,这样会吵醒她。
黎歌:“那就背语文,背完一遍再来一遍,自然就睡着了。”
迟冉:“……”
黎歌是没睡好的。
她脑海里像放电影似的,发生的一切在倒带。
她忽然觉得很好笑,明明是自己昨天还跟别的班班主任说会一碗水端平。
因为迟冉,自己再一次破戒了。
迟冉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转醒的时候,就听见身边的人说:
“迟冉,把脚拿开。”
她一惊,发现自己的脚缠在黎歌身上,自己的手也抱住黎歌的脖子,像是抱住了一只玩偶。
她习惯睡觉抱着东西睡了。
“对……对不起……”迟冉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太囧了!
她翻了身,将自己埋在枕头里面,没脸见人了。
黎歌揉了揉眉心,她昨晚没睡好,最开始是因为心里的事情,后面就是迟冉猝不及防的动作。
她保持着一个动作太久,现在全身酸痛。
“迟冉,期末考试不好好考,以后你没有资格来跟我商量了。”黎歌冷脸,扶着腰站起来。
迟冉不敢说话,继续装死。
她听见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知道黎歌是在准备早饭。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比说昨晚她就睡的很安稳。
她身边还有她的余温,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黎歌昨晚去接她了,带她回家,给她泡柠檬水,陪她睡觉。
是解药。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慰藉。
如果这种温存只有一时,她也万分留恋。因为那些不开心和难言的忧郁总是形影不离。
她不敢想,如果没有黎歌,假如不曾遇见这个人,她该怎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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