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不能。
洛羿避开伤口再次给了盛齐铭一巴掌，将人推开后从他身上跨过去。被留在原地的盛齐铭抬头巴巴看着他哥，后知后觉蔫蔫哦了一声。
洛羿懒得搭理盛齐铭，背对着他慢腾腾收拾医药箱。盛齐铭唉声叹气站起身，一步一回头也只收获洛羿冷漠的一瞥。
他哥肯定打定主意今晚只给他喝口汤了，盛齐铭想。
他郁闷地压下自己身体的自然反应，一边洗碗一边琢磨着再洗一遍冷水澡的可能性。
洗碗没用多久，只是顺手整理橱柜花费些时间。等盛齐铭从里面出来，抬头就见到洛羿顶着微湿的头发正在沙发上坐着。
他手里拿着一杯热水，面前的桌上是亮着光的电脑——就在他洗碗的这段时间，他哥已经快速冲完澡，拿出电脑开始加班。
盛齐铭的脚步慢下来。
他放轻脚步走到洛羿的身边坐下，得到他哥没带情绪的一眼。
屏幕的光反射在他眼睛里，他看不太懂他哥弄的是什么，也不在意，只是静静坐着，感受身边人的存在。
片刻的激动后是漫长的无措和惶恐，房间安静下来后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呼吸。他不敢去求证自己的想法，也不敢去验证这一切是不是疯后的幻觉，只能退而求次坐在他哥身边，数着他哥的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他的呼吸也不自觉跟着调整，直到和洛羿完全同频。
这种感觉很奇妙。
万籁俱静的夜晚，外面是万家灯火，他和他哥紧挨着对方同时吸气呼气，进行生存必备的本能活动，同频那一刻，就好像无限贴近了对方的灵魂。
他哥就在他身边。他哥一无所知。
盛齐铭不知怎的竟生出些隐秘的欢喜，就像仅仅是这样，自己在心口划出的一道道伤口就缓慢愈合了。
*
洛羿是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所以当盛齐铭坐到他身边后，他只是在最初看一眼，之后就全神贯注地集中在手头的工作。
他已经很习惯这样度过一个人的夜晚，以至于等他反应过来，盛齐铭已经在他身边闭上眼，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搭到他肩上，沉甸甸的。
搭在键盘上的手抬起又落下，最后只是虚虚碰几下盛齐铭支起的头发。洛羿默默感受着心中罕见的暖意，嘴角不知不觉间抬起一个弧度。
“醒醒。”
那只手最后还是实实在在放到盛齐铭的头上，摸狗似的手法，把盛齐铭的头发弄得一团乱。
盛齐铭迷迷糊糊睁开眼，瞅一眼关上的笔记本电脑，压根没过脑子手就往他哥的腰上圈，搂住后又把脑袋往他哥肩颈处拱，黏糊糊地开口：“哥你弄完了？”
洛羿被他的头发弄得有些痒，微微仰头：“弄完了，你起来，去床上睡。”
“哦。”闷闷的声音从盛齐铭喉咙里传出，意味着他已经清醒。
意识到自己和洛羿现在的姿势后，盛齐铭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在发现他哥没动静后，他又放松下来，得寸进尺往他哥身上贴更近。直到被他哥一巴掌拍脸上，他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身，眼睛里带着点儿刻意伪装出的委屈：“那我睡哪儿啊哥？”
洛羿对上那双眼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睡我房间。”
“啊？”盛齐铭有些迟钝地应声，下一秒脑子终于运转过来，语气里又充满惊喜和怀疑，“啊？！”
洛羿垂下眼收拾电脑，没分眼神给他：“不然呢，我累一天了还得给你铺床，做梦吧。”
盛齐铭本来想反驳以前在家都是自己干这活儿，话到嘴边突然福至心灵地吞回去。
他觉得有些热，脑子乱七八糟，唯一清晰的念头是“这汗出的多，澡好像白洗了”。
盛齐铭的手脚有些不太听使唤，他感觉整个人变成了刚出厂的机器人，怎么走路不会，怎么说话也不会，就那么直愣愣坐在那儿，没他哥的指令就一动也不敢动。
洛羿收拾好转头看到他那副蠢样，直接气笑：“还坐着干什么，这么晚不睡是想修仙？”
“哦，哦。”盛齐铭浑身一激灵，像是触发了开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我这就来。”他这么说着，站起身后四处打量，想从沙发上顺手薅走一个抱枕，却惊讶地发现竟然一个都没有。
盛齐铭惊奇道：“哥，你这沙发怎么没配套的抱枕，不会被坑了吧？”
洛羿不知道他还要折腾什么，面无表情抱胸站在卧室门口看他：“你找抱枕做什么？”
盛齐铭眨眨眼，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智慧：“我这不是想着找个枕头吗？对，还有被子，哥你还有多的被子吗？两个人睡一个不挤吗？”
洛羿看着他，那种看蠢货的眼神再次出现。盛齐铭不明所以挠挠头，谨慎思考三秒，试探着对他哥露出个笑。
洛羿忍无可忍闭上眼，转身砰的一声关上门，声音隔着木门传出：“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你不睡就滚。”
盛齐铭看洛羿生气，连忙站起来跑过去，紧跟在洛羿身后冲进房间：“诶，不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嫌弃你，我怕你嫌弃我。”
洛羿懒得理他那个猪脑子，背对着盛齐铭直接把外套一脱就躺上床。盛齐铭亦步亦趋爬上去，小心翼翼地往他哥身边挪，直到被他哥不耐烦地一把扯过去贴着，两人之间的空隙才终于被填满。
这下盛齐铭和洛羿面对面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洛羿的呼吸打在他脸上。
心脏的跳动再次加速，盛齐铭按住自己的胸口的手用了些力，像是这样就能将心跳速度降下去不让他哥听见。
月光穿过窗帘落到洛奕脸上，让他清楚地看到洛奕每一根睫毛，也让洛奕的脸变得十分苍白，像是一碰就碎的玉石。
盛齐铭的心跳蓦地乱了节奏，这次却不是因为心动。
人在突然接收惊喜时其实是很难瞬间接受的，特别是今晚发生的一切其实更像是盛齐铭想他哥想疯后产生的幻觉。
——他哥接受了他，他们像是从未分开一样丝滑地恢复往日相处，中间各自孤独的五年仿佛从未存在。
但那是五年。
五次春夏秋冬的更替，窗外的树叶黄了绿绿了黄，楼下的早餐店换了两个老板，对角的咖啡厅招牌掉了色，电视里演戏的演员换了一批面生的同龄人……
就像是一场延迟的阵痛，他欢喜于现实如他所梦，又总是在某个瞬间像是被人从梦中惊醒，把这些年苦苦压抑的痛苦和怀疑硬生生从他灵魂中扯出来摊开，满怀恶意地要他去看。
他好像这时候才明白，原来爱一个人也是痛苦的。
盛齐铭抬起手，最后却放在洛羿的脸旁不敢落下——他很怕落下去再碰到冰冷的空气。
他本以为他是不在意这些年分离的，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只要呆在他哥身边，那些伤口就能自然愈合。然而一次次忍不住地确认像是无声的嘲笑，嘲笑他自以为是的想法。
不知道是感受到盛齐铭的目光还是本就没睡着，洛羿恰在此刻睁开眼。月光落进他眼里，像是照进一片平静的湖。
盛齐铭手一抖，刚想往回缩就被洛羿一把握住。
手指顺着指缝滑入，最后变成一个十指紧扣的姿势。洛羿用的力有些大，甚至让盛齐铭感觉有些疼，却也帮他确认此刻的真实。
“盛齐铭。”洛羿看着他，那片湖水起了波澜，“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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