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与江淮之间的气氛几乎凝固了，两个人剑拔弩张，谁也不愿让步。封凝一整颗心都提起来了，这种成为众矢之的的滋味，她已经尝过太多次了。可这次竟与往常不同，护着她的人不再是父兄和长姐，而是她陌生而又熟悉的夫君。
姑且先这么称呼，虽然以她的身份还不够格。封凝盯着江淮的背影，心中的安全感便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一阵车轮划地的声音响彻在整个丞相府上空，那拖行的动静让封凝心下明了。来人应当是她在宫中见过一面的楚尘，还未等她多想，楚尘便已经转着轮椅出现在楚丞相身后。丞相赶紧回头道：“尘儿，这样的天儿你怎么就出来了？万一要是感染风寒了……”
他戴着一个银色狐狸面具，将额头和双颊一并遮住，从那精致的眉眼和瘦削的下颔不难看出他曾是何等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可惜那嘴角旁的烧伤太过显眼，一直蔓延到脖颈以下，让人看了便触目惊心。他只穿着一件玄色的袍子，连披风也没裹。
那些泛黄的过往一一在封凝的脑海中变得鲜活起来，仿佛是走马观花一般。那年宫中的宴会，她随封尧入宫赴宴，见过楚尘一眼。他当时在与几个世家公子比试射箭，那五箭齐发全都命中靶心，引得在场女眷连连喝彩。当时还有好些人羡慕，封凝能有幸嫁给楚尘这样的公子为妻。既是丞相之子前途坦荡，又是文武双全大好儿郎……
楚尘似乎与封凝记忆中有些不同，她记得那时的楚尘意气风发，翩翩公子，可如今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厌世和轻蔑，嘴角下垂低眉顺眼，比江淮这个快死的病秧子还提不起精气神。他瞟了一眼江淮和封凝，嘶哑着喉咙说道：“父亲，让他们进来吧。”
楚丞相咬了咬牙，似乎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堂堂一个丞相，文武百官之首，被江淮如此折辱一番，居然还要请他进府，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他沉吟片刻，道：“尘儿你先回去，这里爹来处理。”
楚尘眨了眨眼，长舒了一口气，道：“爹，时过境迁，如今五年都过去了，您还不能释怀吗？”
他随意挥了挥手，那些护院将自己手中的刀剑放下，楚丞相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楚尘那藏不住的疤痕和纤瘦的双腿，仰头望向天空。他们楚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当初怎么就应允了封家这么亲事呢。如果他能再多想想，他的尘儿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了。
想到这儿，楚丞相又恶狠狠地剜了封凝一眼，才让开了一条路，“翊王殿下，侧妃娘娘，请吧。”
封凝微微福了福身，楚尘垂着头将轮子掉转，留下一个孤独而又倔强的背影。封凝跟随着江淮的脚步进了丞相府，想来她也太失败了。将门之女家破人亡，克死两个未婚夫，惹得楚丞相和永安郡主都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现如今嫁给废太子冲喜，还要连累江淮也遭人白眼。
她叹了口气，将军府是她的家，翊王府是她的家。可又好像哪里都容不下她，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宿。
——
阳光暖融融的，长街上人潮拥挤。一转眼便到了京都的赏花日，此日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都可以聚在一堆，吟诗作对，赏花看月。最好的去处当然就是能一睹长安风采的望月楼。那楼设计的极高，有五层之多。站在五楼便可将整个京都的光景都纳入眼底，只是望月楼每年只为这赏花日开放一次，所以各家小姐都争先抢后的占窗户边上的位置。
封凝原也去过几次，只是实在无趣。她读过很多书，都是被娘逼着看的。内容记个七七八八，只是却食不知味。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原本便不适合她。今年她既已出阁，就更不必前去。望月楼每年都会适龄的各家小姐发请帖，只是不知哪位是它的主人，竟有如此闲情逸致。
叶清秋在家里闷闷不乐，整日都是寻死觅活的，叶尚书和叶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被禹王退婚，可又敢怒不敢言。毕竟皇后和禹王的气焰，在太子被废以后就愈发嚣张了。他位微言轻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朝堂上的斗争叶清秋不懂，她只知道自己的好姻缘，嫁给未来的太子爷，已经成为了幻影。在家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究竟为什么，禹王甚至没有见过她就直接退婚。
她自认一点也不比封凝差，凭什么她就可以嫁给翊王殿下，而自己则被禹王退婚羞辱，成为那么多人的笑柄。好一段日子有人邀约她都不赴，只怕外边那些风言风语。这赏花日是大出风头的机会，若是能拔得头筹，说不定就会有世家公子看上她。所以这个机会，叶清秋绝对不会放过。
她精心打扮后赶到望月楼，那里已经是人满为患。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的姑娘小姐都到齐了。叶清秋找了个桌子坐下，清了清嗓子，最近在府里这些日子，她又学了些不常见的诗句，单凭这些就能压得别人一头。
然而还没等她坐稳，旁边的京兆府尹大小姐许眉便掩嘴偷笑了，道：“你们看，刚才骑马过去的那个公子，长得可真是玉树临风，惊为天人啊。”
“简直是再世潘安，器宇轩昂。这望月楼的风景，果然是极好的。”
只见那望月楼下，一个骑着白马匆匆掠过的人影，吸引了窗边所有少女的目光。他的气质很独特，三分少年气七分英雄概，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纵使只有一个背影，也能让人浮想联翩，随即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另一个小姐拿着扇子摇了两下，往下瞥了一眼，便认出了那身影，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公子，那是咱们礼朝的禹王殿下，听说他才回京不久呢。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能征服禹王殿下，若能嫁给他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吧。”
许眉细想了想，压低声音问：“我听我爹说这禹王殿下，不是已经与叶尚书家的叶清秋结亲了吗，她怎么还来参加赏花日啊。”
那拿扇子的小姐噗嗤一笑，眼底的讥讽便自然流淌出来：“什么结亲啊，只不过是有些小门小户的女儿想要攀高枝而已。不是每个麻雀都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不自量力只会自讨苦吃。禹王殿下没看上她的姿色，自然就跟皇上言明退婚了。这件事前段日子可是茶楼酒肆的笑谈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听闻此言，许眉倒有些不解：“还未下聘礼，禹王怎么就见过叶小姐了？”
按照礼朝的风俗习惯，这没有下聘礼，没有登过门，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否则便是伤风败俗。禹王殿下身份尊贵，必定不会违反这个规矩。那若是没见过面，怎么又会坚定的说自己要退婚呢？“莫不是，那禹王殿下有了别的心上人？”
“没见过，许是看不上她的家世吧。不过我家有个下人，说了些小道消息。咱们姐妹啊就权当是笑话听了，他表妹在禹王府做事，说是翊王殿下从中周旋，才让禹王动了退婚的念头呢。不过想想也是，封凝身为京城第一美人，不还是给废太子做侧妃冲喜？她一个四品尚书的女儿，怎么配的上禹王殿下啊。”
许眉偷偷看了一眼叶清秋，她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她悄然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封凝她也是见过的，按说叶清秋比封凝的容貌是差了十八条街都不止。这么说来，禹王殿下也可能是因为叶清秋的家世和容颜，都比不上长兄的一个侧妃，怕自己丢面子，所以才选择退婚的。
那些个话，当然是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叶清秋的耳朵里，她脸是青一块白一块，退婚的事情几乎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原来这一切都是拜封凝那个女人所赐。一定是那日在靖王府的诗会上封凝吃了瘪，回去找翊王吹枕边风，这才把自己的天赐良缘给搅黄了。那日她就看出来了，封凝是个故作清高的女人，又坏又恶毒，害得她在诗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尽洋相。
好你个封凝，居然处处跟我作对！叶清秋气的柳眉倒竖，双拳捏紧，她就知道禹王殿下绝对不会是那样冷漠无情的男人，这其中定有猫腻。
天知道她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就连府里的下人也在议论这件事，她还为此大病一场呢。在下人的面前，她都一度抬不起头来。可封凝现在却在翊王府活的风生水起，有个翊王撑腰便觉得自己可以目中无人了。叶清秋努了努嘴，她绝对不会让封凝的计谋得逞的。她要想个法子，重新夺得禹王殿下的喜欢。
不过在那之前，她要让封凝陷入泥沼，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长姐是好姑娘，永安是好姑娘，你就以为没有恶毒女配了吗？
叶清秋：在助攻了（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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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结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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