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声扰的人心烦意乱，狂风也吹得那枝桠沙沙作响。封凝鼓足勇气将蒙在眼前的双手透了道缝隙，只瞧见江淮站在榻前，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心和关怀。瞬间一股暖流便涌上心头，在这孤苦无依的深夜，幸好还有一人愿意陪她。
江淮朝着她伸出手，封凝慌得浑身战栗，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男女有别。她冰凉的小手搭在江淮滚烫的手心上，安全感便将她紧紧包裹。
“殿下，你来了。”
江淮顺势坐在榻上，另一只手想要拍拍封凝的背，可这样亲昵的动作实在有些越界。他的指尖刚搭在她衣裳上，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肌肤的温度，让江淮浑身不自在，他如同触电般瞬间收回自己的手。
无处安放的手背在身后，江淮轻咳两声，“来看看你。”
封凝越想越委屈，索性扑在江淮的怀里，埋着头啜泣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吧嗒吧嗒流个不停。江淮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个女人在他怀里哭了要怎么办，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睡吧，本王不走。”
封凝的抽泣明显一滞，良久才断断续续回道：“真……真的么殿下？”
“嗯。”
得到首肯的封凝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回去，她后知后觉自己正窝在江淮的怀里，枕着他的腿，拉着他的手，她一个激灵正打算坐正，却被江淮按了下来。他的手明明没有用什么力道，可封凝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别动。”
封凝不明所以，但既江淮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挣扎。只是心中暗自思忖，这般行径有些不妥，她与翊王如此亲近，只怕会害了他。江淮替封凝盖好被子，看她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圈在怀里，竟没来由的心情大好。
“怕打雷，还是怕雨夜。”
“都怕。”封凝咬了咬唇，小声回道：“让殿下见笑了。”
“本王没那么爱笑。”
江淮噎的封凝无言以对，她家殿下说话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怪不得长得那么好看，却从没有桃花。不过这样也好，男人还是专一的好。
爹就只有娘一个夫人，从未学那些男人，三妻四妾，拈花惹草。爹与娘一生举案齐眉，矢志不渝，封凝从很小的时候就向往也拥有这样一个夫君了。江淮大概是全天下最符合她标准的男人了，只可惜这男人不会喜欢她。
江淮的怀抱很温暖，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想是上次在宫中被吕文宣重伤，到现在还未痊愈。虽说他嘴上不怪自己，可封凝还是内疚的很。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跟吕文宣纠缠不清，否则江淮也不会伤了元气。
这股药草味极为清爽，闻起来很舒服，封凝在江淮的怀里翻了个身，蹭了几下便昏昏欲睡，渐渐沉入梦乡。江淮见封凝的呼吸从急促变为舒缓，就知道她是睡着了。
方才他在院子里练武，突然便电闪雷鸣。不知怎的，他就突然想起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这个小女人瑟瑟发抖的样子。担心她一个人害怕，所以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果然没出息。
封凝的睡相很好，枕在江淮的腿上侧躺，双手合十搭在一旁，双腿微曲。她睡得很平静，双眸紧闭红唇微抿。只有额前几缕碎发不听话，凌乱的在双颊上散落。江淮用背在身后的手替封凝将碎发捋好，又鬼使神差的碰了一下封凝的眉。
她的睫毛突然抖动，江淮瞬间将手背了过去，假装无事发生。封凝并没有醒过来，只是脸色变得紧张起来，眉头紧蹙嘴角下垂。江淮默默地舒了一口气，他以为刚才那个小动作，吵醒了好不容易睡下的小女人。
看起来她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口中一直在低声呓语，念念有词。江淮支棱着耳朵听了两句，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叹息。
“我不是害人精。”
听到封凝的梦话，江淮终究还是拍了拍封凝的肩，她真的喜欢逞强，明明就很孤独很在意，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子卿，楚尘，还有封氏满门，每个人都轰轰烈烈，九死一生。
可这一切，真的怪她么。一介女流又怎能让本就注定赴死的人，起死回生呢？江淮轻轻拭去封凝眼角的泪痕，他竟没来由的心疼起来了。
——
翌日。
封凝辗转从睡梦中醒来时，头还有些晕晕沉沉的。只见紫荆早就在一旁候着了，她脸上的担忧之情一览无余。封凝按着眉心坐了起来，紫荆忙递过手中浸湿的帕子，道：“小姐，擦把脸精神些。”
凉意透过帕子阵阵袭来，封凝清醒了不少。昨夜就像做了一场大梦，到现在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最彷徨无助时，他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出现在她身边，封凝都有些错愕了，昨晚允许她躺在怀里，哄她入睡的真的是传闻中不近人情，杀伐果断的翊王殿下么？
“紫荆，你来时可曾见过旁人？”
紫荆眼珠转了转，连手中的忙活都停下了。昨晚狂风骤雨，几乎是折腾了一夜，她家小姐一向是怕的，她怎么就睡得那么死呢？小姐定是被梦魇缠身，才会神志不清的。
“不曾。”末了，紫荆又补了一句，道：“小姐，是不是被魇住了？”
封凝摇头，罢了，梦也好真也罢，难道还真去追究甚么？就算他真的来过，说不定只是凑巧撞见，又或者根本就是大梦一场，总之江淮不会是想她了才过来一趟吧。
“小姐，我去备膳，今儿想吃些什么？要不来一份枣泥酥，再配一碗糯米杏仁粥。王府里新来了几个厨子，听说是王爷从天香楼请的。那手艺可是远近闻名，小姐也得先尝尝鲜才是啊。”
紫荆还在喋喋不休，封凝已经起身更衣了。她坐在梳妆镜前，只瞧着自己憔悴消瘦的面容，便愈发没胃口了。不知怎的，这两日总是忧心忡忡，脑海中经常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看来她得空要去庙里祈福，祈祷自己平安无事，祈祷翊王殿下可以早日痊愈。
“随你，有些吃食垫垫就好。过两日我和王爷求个出门的日子，你陪我去万神庙祈福吧。”
听闻此言紫荆却来了兴致，一双眼睛亮的冒光，比自己出嫁了还要欢呼雀跃，一脸暧昧的挪椰封凝道：“祈福？是求送子观音早日给你和王爷一个子嗣，好为他传承香火，开枝散叶么？”
封凝登时便羞红了脸，作势打了一下紫荆，道：“你说到哪里去了，只是想让翊王殿下的病好起来罢了。什么送不送子的，也不嫌臊得慌。”
“这有什么臊的？小姐，你现在已经是翊王侧妃了，是名正言顺的枕边人。给王爷生个孩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这是人之常情啊，任谁也不敢说三道四的。”
还未等紫荆说完，一根手指便抵在了紫荆的唇边，封凝打量着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放下。“你呀，休要胡言乱语。王府里人多口杂，若给有心人听了去，往王爷那一传，那该如何是好？”
紫荆拨弄着自己的辫子，一脸茫然，“王爷也未必就不想要吧。”
封凝不由得扯出一抹苦笑，他若真想要，又怎会连她的屋子都不愿踏足一步呢。也是，就算是睡到了一起，那也是同床异梦。江淮对她的那些警告，封凝是句句都记在心上的。
“总之你不许再提。”
紫荆点头，正准备出门去，却又拍了一下脑袋，暗自懊悔。封凝见状便出声问道：“何事？”紫荆这才把一个盒子，放在了封凝的手心里。
“今日一大清早有人送了这盒子来，说是给小姐你的。我也不好拆开，看这包装小巧玲珑，该是姑娘家送的，难道是大小姐？”
封凝没有什么私交甚好的姐妹，可长姐的打结方式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断然不是封灵送来的，难道是永安郡主？又或者是靖王妃。思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封凝突然眼皮跳了一下。她本能的抗拒打开这个盒子，可好奇心又驱使她想知道里面的东西。
“小姐怎么了？若是不知谁送的，不如先拆开看看。既然已经送到了翊王府，想必是不会出错的。”
封凝看着眼前的盒子，那种心悸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不适，将盒子层层剥开。当看清里面的物什以后，封凝花容失色，直接将盒子扔出两三米远。惊魂未定的她抓着紫荆，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紫荆……去……去丢掉。”
紫荆脸色也变了变，盒子里居然是一只死老鼠，肠穿肚烂令人作呕，恶心的她隔夜饭也吐的出来。死老鼠下还有一封书信，上面没有墨水的痕迹，只是有几个血红色的字，那血迹还顺着纸张的纹理渗透开来，显得异常诡异。
封凝，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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