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暖炉烧得正旺,窗外风声凛凛,封凝仍旧在止不住地发抖。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只觉得所有看不见的地方,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幻想那个暗中偷窥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房梁上或者床榻下。冷汗将封凝衣裳的领口和前襟浸湿,她麻木而又机械地端坐在铜镜前。
紫荆忙把那盒子连着里边的物什都丢了出去,房门推开时寒风吹了进来,封凝本就惊吓着不留神,浑身登时便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寒毛倒竖。紫荆见状连忙将门关好,又走到了封凝身侧道:“小姐是我,我是紫荆。”
她伸手想试探封凝此刻的体温,可封凝却下意识地躲开。她本能地抗拒任何人的接触,紫荆皱着眉在心中暗中咒骂,不知是那个遭天灾的,竟无视翊王府的威严把诅咒呈了过来!她轻声地安慰封凝道:“小姐,你也不用过于担忧。这里毕竟是翊王府,王府里护院侍卫众多,不会让有心之人胡来的。”
封凝半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神空洞脑海一片空白。紫荆叹了口气,急得就快要哭出来了,“小姐别这样,紫荆担心你。要不我给小姐烧点水,暖和一下身子,换一件衣裳,咱们去求王爷。翊王殿下定会加派人手,保护您的安全。”
她木讷着点头,在紫荆的搀扶下换了里衣,在浴盆里继续发呆。滚烫的热水将封凝整个人包裹起来,只剩下三千青丝低垂着披散在她半露的香肩和背上,她若隐若现的锁骨和起伏的胸膛昭示着此刻的恐惧和不安。封凝的手抓起了一把花瓣,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将花揉碎,然后再放松开来。她用手抵住自己的双唇,尽量不让哭腔传出,她本不是个矫情柔弱的女子,只是不知为何,竟到了今日这般命悬一线的地步。
若父兄还在,她又何至于如此!那些人岂敢,岂敢这般对她。
不过是仗着她无父无兄,满门尽丧,没有撑腰的人,才会肆无忌惮的。
虽堵住了双唇,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流出。一滴一滴的,啪嗒顺着鼻翼和下颔流淌到锁骨,冰凉彻骨的寒意蔓延到全身。封凝用另一只手擦拭眼角的泪水,她从来都没想过害任何人的,为什么她就要承受这样不公平的命运。
她静静地靠在浴盆的一角,止不住地抽噎着,可心中已经镇定下来。怨天尤人不会改变现状,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不如先查出是谁要害她,也可以防患于未然。她从不与人结怨,此人欲将她置之死地,看起来像是有深仇大恨。若是翊王殿下的仇人,那就不会多此一举,发什么所谓诅咒。朝堂上的恩恩怨怨,都是见不得光的。
看来此人是只要她的命,封凝的心里便想到了一个人选——叶清秋。她的未来太子妃之位没了,所以就迁怒到自己身上。叶清秋只是一个小小的尚书之女,她还没那么通天的本领,手能伸到翊王府来。想到这儿,封凝总算是心安了不少。
就在这时,封凝突然听见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封凝刚刚落下的心又一次紧绷起来,几乎快提到了嗓子眼。她熟悉紫荆的脚步声,紫荆没有这么稳重。难道……
封凝吓得一个激灵,从热气腾腾的浴桶中猛地站起身来,转过头才发现,江淮正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淡漠的眼神和目光一如往日,她缓了一口气。又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只着了一件里衣,而且早被热水打湿,此刻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小巧玲珑的身形。
“殿下为何……”
江淮挑了挑眉:“想问本王为何闯进来?这是本王的府邸,还有本王去不得的地方?”
封凝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唇,她此刻重新泡进去也不是,出浴去更衣也不是,简直进退两难。她微垂着头,淡淡回道:“殿下,阿凝不是那个意思。”
“紫荆来报,说你身子不太舒服,恐是受了惊吓,让本王务必来安抚你。故而……不是有意看到这一幕,你若介意本王就出去了。”江淮说的倒极为诚恳,封凝当然也知道他不是有意而为之。毕竟大婚初夜他都把自己当空气的,怎会有别样心思呢?封凝颔首:“多谢殿□□恤,那等阿凝更衣后,再去外面向王爷请安。”
江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便信步走了出去。坐在侧院的屋子里,随意打量了一眼周遭的陈设。这屋子原来是极为简单的,现在被封凝住着,清净还是原来的清净,只是门口摆着两盆纯白无瑕的牡丹,窗子上贴着用蔚蓝色的雪花剪纸,那剪纸一看就是出自她的手笔,连边都没修齐。不过这里倒是多了几分生机,有了些烟火气。这到处点缀的颜色,让人看了就赏心悦目,看来他的小女人虽然学艺不精,心思倒很细腻。
他突然想到方才,封凝未施粉黛穿着单薄的样子。他极少接触女子,无论是边疆之远,还是朝堂之上,都是整日跟一群男人厮混在一起。浴血奋战也好,勾心斗角也罢,这里边都没有女人的份儿。母妃早逝,皇后不亲近他,四位侧妃大婚初夜就死了,他此生接触最多,相处时间最久的女人就是封凝。他不知自己现在这样,到底应不应该。一旦他回想那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便会浑身发热,口干舌燥。
也许这有些不尊重她了,江淮想,他还是该少接触封凝为妙。思及至此,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端起瓷杯一饮而尽。封凝梳洗收拾好从后边走了出来,见江淮正在喝茶,道:“殿下,这茶已经凉了,阿凝再给你泡一壶热茶吧。”
封凝刚搭上茶壶的把手,江淮便按住了封凝的手。随后便如同触电般收回自己的手,指尖相触的片刻他心跳都加速了几分。之前也同封凝有过几次肌肤相触,那时明明还没有现在这般敏感。莫非是因为刚才自己胡思乱想,所以心虚了?
“殿下?”
江淮一抬眸便对上了封凝疑惑的视线,他不自然的轻咳两声,道:“无事。本王要喝热茶,就让随风备了。说说怎么回事,本王替你主持公道。”
听闻此言,封凝犹豫片刻,现在不是强撑的时候。既然江淮愿意帮她,那自然是极好的。求助于江淮,求助于自己的夫君,应该没有不妥。她思忖着回道:“殿下,今日我接着了一个盒子,里边有些渗人的东西,还有一封诅咒信。”
江淮点了点头:“还有呢?”
封凝摇头:“没有了。”
就这已经把她吓了个半死,要是还有旁的什么,比如说扎了针的小人,烧给死人的纸钱,那她怕是要当场晕厥过去。江淮沉吟片刻,眼眸阴沉了下去。他真是好久都没有动静了,才会让什么蝼蚁都敢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他瞥了一眼封凝,道:“本王有分寸了,你且安心。只要本王还没死,没人敢动你一根头发。”
这话听着便让封凝安心,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她好像渐渐地,开始代入了自己的身份,翊王殿下的侧妃。
就算没有父兄,还是会有一个人保护他。这个人就是江淮,跟在他身边就可以找回久违的安全感。
封凝盯着江淮的眼睛瞧了半天,直到江淮对上了她的视线:“怎么?”
“没,阿凝想去锦安山的万神庙祈福,可偏巧出了这档子事。不过,我会在王府里给殿下祈福的,阿凝不会成为殿下的累赘。”
江淮突然觉得,他心头好像有一个地方被轻轻的触动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在肆意生长。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你是累赘?”
“阿凝被人盯上,又没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就不出门给王爷惹麻烦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江淮没有回话,封凝也没继续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相顾无言,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凝固到了极点。过了不知多久,窗外的风雪好像停了,呼啸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透过窗子投进来几缕和煦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看来冬天要过去了。
万物复苏,冰雪消融。
江淮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想去就去,没人能伤你。你不是累赘,也不是害人精。别太妄自菲薄,你是本王的人。”
这话倒让封凝惊诧,江淮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总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成为她无坚不摧的盔甲。她灵眸微转,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是轻声回道:“阿凝知道了。”
见她温顺而又乖巧地点头,江淮不由得心情大好,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莫名的高兴过了。他一只手托腮若有所思,另一只手有节奏地轻扣桌面,道:“若是实在害怕,就搬来跟本王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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