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将军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还是威风地趴在那儿。和她离开时并无二般，封凝瞧着那白绫缟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还能回来。
周围时不时地路过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没人注意到封凝驻足匾额之下，久久没有进去。
“小姐，”紫荆拎着大包小裹，从后边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咱们这算什么，不明不白就回娘家了。翊王殿下薨逝的讯息早晚会人尽皆知，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封凝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众人以为江淮死了，便会指责她克夫命，又害死了一任夫君。
江淮一旦出面澄清，将休书呈交钦天监和礼部，奏请圣上皇后恩准，她便是淹死在唾沫星子里的弃妇。
不过她不在意，她早已习惯众矢之的，千夫所指的生活了。旁人想说便让他说，她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封凝长叹了一口气，便提脚迈进了这熟悉的庭院。爹娘当年种下的参天大树，如今已经是枝繁叶茂了。她瞧着颜色很好，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水里还有几条颜色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引得那溪水潺潺作响，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进门便是一座拱桥，桥下是一湾溪水，娘生前最爱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爹为了哄娘开心，这才修建了这座别院。
故人已去，留下的只有生者，徒增感伤罢了。
一路上丫鬟仆人都冲着封凝行礼，只是那眼神中都多少带了些考究。这翊王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三小姐怎么就带着铺盖细软搬出来了？
莫不是又被扫地出门了，众人各怀心思，可谁也不敢当着封凝的面儿嚼舌，只敢等她走远了才指指点点。
“三小姐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二小姐怕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吧。”
“诶，横竖是命中注定的结果，嫁给谁也避免不了。三小姐可真是命苦，没了老爷夫人的疼爱，现在夫君的心也留不住。”
声音不大不小，可封凝却都听了个仔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她置若罔闻地回了自己的别苑，亲切的感觉让她焦灼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刚把那些散碎东西搁下，坐下歇了个脚的功夫，封灵的声音便由远及近，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长姐的消息可真灵通，连一个清净的晚上都没有了。封凝苦笑一声，心中盘算着如何能不让她担忧。
“阿凝，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得，怎么搬回来住了。”
封凝淡淡的扫了紫荆一眼，她便心领神会的离开了。门被紫荆从外边关好，眼瞧着四下无人，封凝才拉着长姐的手，二人坐下促膝长谈。
“长姐，我知你担心我的婚事，可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我不愿为难翊王殿下，所以就回家来拖累你了。”
封灵蹙眉，“怎么，翊王他要休了你？”
听闻此言，封凝颔首。他的意思够明白了，不须把话说的那么通透。
给彼此留几分薄面，也不枉她曾动心的这些时光。江淮很好，可不爱她。
“上次回门的时候，翊王派人来请我，说是你病的很重。我当时还以为，你们俩该是情投意合，**的。没想到翊王他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竟相信那些小人对你的诟病！”
封凝摇头，这不是他的错。
她低垂着头，双手有些无处安放，她知道江淮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相信她不是天煞孤星的，只是因为没有感情罢了。
因为一纸婚约，才勉强成亲，本就违背了他的期愿。封凝不想让他难做，才主动提出和离。其实她心里从未怨过江淮，换了是谁在那个位置上，恐怕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江淮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秉性，还能对她相敬如宾，尊重有加。是她不争气而已，没法让江淮对她动心。
只是想到长姐又会被自己拖累，封凝心中便不自觉地滋生出心酸的味道。他们府里的婆子丫鬟都已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是那些外人呢？
他们必会指着戳着长姐和她的脊梁骨嘲笑讽刺，一想到那些画面，封凝难免唏嘘感叹。“长姐，阿凝已是封家的笑柄了，京中很快便会尽人皆知。”
封灵轻轻抚着她柔顺的青丝，眼中的怜惜不容忽略。她这么貌若天仙，冰清玉洁的三妹，被那些市井小人的流言蜚语害惨了。
她自然知道封凝心中的卑微，“也罢，翊王本就不是可以依靠的人。就算没人娶你又如何，长姐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封凝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她走到那窗户根地下，看着外边日头正好，可那温热的阳光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底。
她的眼神冷若冰霜，一如冬日没有消融的冰雪。虽然长姐说不介意，可她无法真正放下。
“你好好歇息，在咱府上安心住下，不必担心那些下人的闲言碎语。有我给你撑腰，旁人若敢说个不字，我便拔了他的舌头！”
封凝淡然一笑，长姐果然还是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无论到什么时候，坚定地站在她身侧的，只有这一脉相承的血亲。
只是长姐越是对她好，不计较这般那般，她便愈发心里过意不去。若非她的命格有异，长姐也许早就婚配好人家了。
为了她的事情，长姐没少上心。那些高门大户的繁琐规矩又多，
此时紫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她平日里虽然活泼欢脱，可关键时刻还是端的住的。如今紫荆这般神态，让封凝心头一紧。
就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见这幅情形封凝的脑海中便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小姐，二小姐，大理寺卿之子葛昆登门拜访。他们看着十分嚣张，来势汹汹。我怕他们是来找茬的，这可如何是好？”
封灵柳眉倒竖，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道:“我封家与葛家这种小门小户全无纠葛，他何故要来针对我们？”
葛昆这个名字很耳熟，封凝在脑海中细细想了一下，那日在街上葛昆对江淮出言不敬，江淮便暗中教训了他。
难道是因为此事他耿耿于怀，才会在今日闻讯而来？
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愧和皇后是一丘之貉，在暗地里算计着，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让人见了就心生厌倦。
江淮对他的教训果然不错，这样的小人就该被好好处置。
“长姐，我与殿下曾跟这姓葛的有些纠缠，没想到他竟一直惦记着。翊王尚在时他不敢放肆，现如今找到咱们府上来了。”
封灵怒而拍桌，眼眸中几乎要冒火，什么样的小门小户也敢来顶撞护国将军府了！
先是一个尚书之女叶家，现在又是一个靠攀皇后高枝的葛昆。他们到底把堂堂将军府当作什么了，竖子敢尔！
“阿凝，我出去教训他。你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露面。”
封凝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拦住封灵道:“长姐，我不必刻意躲着。”
封灵想着，那皇后一脉的大臣数不胜数，区区一个葛昆她还是教训得起的。
封凝目光坚定，她不该像年幼时那样，躲在长姐身后了。护国将军府的颜面，她得尽一份力。
“好，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我们一起出去看看，一个破落户的儿子凭什么在我一品将军府门前撒泼！”
封灵拉着封凝的纤纤玉手，帮她捋了捋鬓边的青丝，她今日瞧着是很倦怠，脸上也没什么神采。
封凝看着封灵走到那梳妆台前，将桌子上的胭脂盒和唇红都拿了过来，用手指在封凝的脸上轻轻摊平。
“有个好颜色，看着气色也好。我妹妹这般国色天香，怎能让那些外人轻看呢！”
封凝乖巧的点了点头，反手扣住长姐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温柔。长姐到什么时候都会惦记着她，这种感觉是任何情意都比拟不了的。
“长姐，那吕文宣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此番拜访，摆明了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咱们可得小心应付。”
封灵勾了勾嘴角，虽然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可封家的门面都是她撑起来的。这么多年也惯了，管他是个什么牛鬼蛇神，她都自信可以应付得来。
她轻轻地点了点封凝的太阳穴，然后一脸宠溺地盯着她笑。心中早已经有了分寸，今日之事还只是一个小坎，他们的难处还在后头呢。
封凝今日搬回府上，就代表着翊王和封凝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而回绝了圣上的好意，会落的个什么下场，这自然不言而喻。
“没关系，阿凝，我一定会护着你的。这是娘生前的遗愿，我是你的长姐，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封凝眼角有些湿润了，她的内心五味杂陈。长姐的好她无以为报，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会有个好人家，会有个好男人陪长姐安稳度过一生。
“我们走吧，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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