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川由几个丫鬟领去一处偏院换衣服,他的腰身以下的衣服全都打湿,一进温热的室内,结了一层冰霜的裙摆立马向下滴水。
季明川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屋内,他悄然站至门口,右手前推,一股巨大的阻力拦在门前。
推不动。
他拔下一枚细长簪子,卡入门缝,哒的一声,簪子前端触碰到了外头挂着的门栓。
屋外的丫鬟听到动静,“夫人,我们就候在门外,您有什么事情唤我们一声就行。”
“这门怎么关上了?快给我打开,我要出去。”
“夫人,您在雪地受了凉,别看现在没什么,仔细落下了病根。屋里我们已经替您备下了热水方便沐浴,您先泡着,好了之后我们会替您准备好餐食……”
“不需要,让我出去,我是来求见孙大人有要事相商,耽搁了你一个丫鬟承担得起嘛?”
“这正是我们家孙老爷的意思!”丫鬟拔高了音量,喊道,“老爷希望夫人能端正自己的位置,这里是孙府,不是什么陈家、郭家,还请夫人不要擅作主张自作聪明才是。”
季明川摸着桌上放着的换洗衣物,看向屏风后头的浴桶,里头跑满了花瓣,热气蒸腾水雾很快弥漫在屋子里。
熏得季明川的衣服上,很快沾染了一股馥郁的花香。
他手指拨弄,水面上的花瓣沿着涟漪荡漾,两指碾压,花泥汁水顺流而下。
丫鬟认真听了一会儿,没再听着里头有任何说话动静之后,慢慢退回角落。
——
孙巍把盏,满斟饮下,直拍着陈路白的肩膀让他不要客气,吃菜喝酒,大声谈论优伶的词曲歌喉。
陈路白借着饮酒垂眸的动作,余光一瞥,席间没有看到苏木和季明川,只宴请了陈路白一人,难免心生惶恐。
这是在将他身边能够商谈之人全部支开。
洽谈商引之事,前期交由医馆多年经验的苏木出头,个中曲折和门道没有比苏木更清楚的人。
季明川扮以郭家独女身份携夫远离本家,自小耳濡目染精于商贾之术。
相比他们二人,布衣出生的陈路白,若是无人从旁协助,那就是势单力薄、孤掌难鸣。
孙巍举杯相劝:“做买卖靠得是什么,是良心与诚意。不是我不把剩余的商引卖于你,多少商户来与我打交道,想要下这商引,我都会诚心实意地把这里头的细节掰碎了告知,为的事什么?就是让商户明白里头的利害,也是要让你看清楚,不然容易绊跟头。”
陈路白曲义附和道:“孙大人,您将这豹骨的采买事项巨细无遗的告诉我,是怕我那些本金付诸东流。”
“两边都坦诚,一切说通了,那就没什么问题。”孙巍握紧陈路白的手,“这历来珍惜药材采买,哪个不是根基多年的老商户,你这没有一点人脉商渠,两眼一摸瞎找都找不到门路,零散勉强凑到了货品,上交之后还能赚多少音银两,不倒贴都是好的了。”
陈路白道:“孙大人,这些我也都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孙巍打岔道:“唉,小陈,我们如此也算是有缘了,你年纪小,我长你两轮,就算做不成买卖,你唤我一声大哥,你这个兄弟我现在立刻认下了!”
陈路白碰杯,心中略有迟疑,暗道孙巍对于他的探话丝毫不接,反而左右绕弯,莫非是嫌他给的价钱太低。
想要狮子大开口。
蛇胆豹骨、牛黄鹿茸,不算稀罕,但都是要花费时间心血收集的药材。
现如今已经封山,价钱更是水涨船高。
王府收购两千五百斤的豹骨,需要陈路白从孙巍这儿拿到等额并且超过这个斤数的商引,才能够让他有足够的盈余。
一成好处费就有五百余斤豹骨的价钱,足有上千两白银。
但这尚且在陈路白能够接受的范围内,到底他的目的是拿到商引在成王府那儿挂号,顺利有了正经出入王府的机会,这样才能够协助季明川找到他的杀父仇人。
那就算是二三成,多少都能够让陈路白割舍。
怎么说,坑的不是他的钱,陈路白没有那么心疼。
唯一的希望就是,郭青儿不要半夜叫魂找上门,那他就阿弥陀佛了。
陈路白咬牙将壶底最后一点浓酒一饮而尽,捏着膝盖装若被逼入绝地的模样,“孙老哥,我和你说句敞亮话,男人都有想要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事业,背靠妻族这辈子都只能低人一等,也好在我夫人愿意支持我。就算是磕破了脑袋,我也想靠我自己做出点名堂。”
陈路白说得诚恳,眼泪花挂在眼尾,只差没有抹着衣袖擤鼻涕。
“只当是交了学费,看在我们如此交情一场的份上,老哥,您也就当给弟弟指一条明路。”
孙巍赶紧安慰道:“你如此相信老哥我,我再推脱那就是对不起你的信赖。你放心地先回去,要是之后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陈路白急了,盯着孙巍的双眼说:“我这绝不是不相信你……来东洲前还大病一场,我身体不好,这次生意又是头回接洽,夫人担心也一并陪我过来。我拿着她给我的本钱,又要旁人照顾,这几日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这东洲的温度的确不比南方,老弟,不是我说,你这时候也是知道,什么都没有身体最重要,听我的回家好生调养,静候佳音为是。”孙巍叹道。
陈路白心里呵呵,死不要脸,都受贿了还不干人事,收钱那么简单,让你干点活就推三阻四。
他塞的不是什么纸钱,是真金白银!
求求你,睁大你的狗眼!
陈路白真想把嘴里的酒直接一口喷在孙巍的脸上,让你还有心情笑。
只不过现在孙巍才是老大,陈路白忍了,“只要让我做成了这笔订单,两成……不,三成,我可以把三成的价格作为诚意全部给您。”说着,陈路白抓住孙巍的手用力摇晃。
孙巍片刻的摇摆,没想到换到了更高的回报,让他的胃口大开,大拇指的扳指转得更快了些,感慨道,“陈弟,当真是辛苦你了,你站着做什么,快快坐下,这一切都好商量。”
陈路白那憋在胸口的气,彻底舒了出去。
孙巍招人将契书拿来,两份契书,一份是商引,一份是以出借为由头,孙巍借给陈路白银两的借条。
行文内容滴水不漏,不给陈路白事后反击的机会。
孙巍大笔一挥,仆从端着木盘子将契书放至陈路白面前。
陈路白一瞥,以为是他看错。
“这写的是五成,应当是三成才对……?”陈路白指出。
“怪我那识字不多的仆从,草拟文书都能出错,可惜这上头的章我放在王府了。”孙巍一怔,猛拍大腿道,“你要是不接受的话,要不这样,这份作废,你再等我几日,到时候我把章取回来,重新拟定一份,连商引和契书借条一块儿送到你家中。”
大可不必。
陈路白按下手印,甩笔道:“我接受!”
“好!”孙巍拍手称快,让下人再送上两个热菜,说什么也要和陈路白痛饮一番。
陈路白拿到商引,心绪牵挂在了季明川那儿,哪还有闲心再同孙巍周旋,起身告辞道:“感谢孙大哥的招待,等有机会,我一定情您来我家中尝一尝宿州佳肴。”
孙巍迎上去说是要送送,陈路白连连摆手。
一个丫鬟这时候神色紧张地匆匆进来,深吸好几口气,在孙巍耳边小声道:“老爷,不好了,陈家夫人不见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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