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卿卿无意

“你认识?”乔鹤反问。

“……”褚云顿了顿,折服于此人的无耻,“嗯,他是隔壁村的教书先生,有一个女儿,被你抢了去,因此大病一场,前两年去世了。”

换乔鹤说不出话来,噎了半晌,尬笑道:“我以前还挺不是人……”

褚云笑了笑,挑起的弧度像一把冷锐弯刀。

乔鹤在心里暗自思索,假扮老头的浇花人,大概是学堂中叫秦池的学童,那夫子的女儿——拂霜,则是三娘子霜儿。

看来秦池这臭小子,自幼心术不正,在小学就搞早恋,追求霜儿。见霜儿嫁入乔府,仍贼心不死,伪装成照看照夜幻花之的园丁。后又借照夜幻花编织一场幻境,在虚妄中与霜儿扮演夫妻。

真是其行可鄙,其心当诛!

乔鹤一面鄙夷秦池卑劣的行为,一面和褚云又走进东厢房,推门的瞬间,场景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喜字高挂,金纹缠绕的龙凤烛,火光明亮,喜盘堆成小山状,喜气洋溢。

司仪喊着一拜高堂,外面的客人拍掌道喜,喜堂下的新人,面朝着双方父母,俯首拜礼。

新郎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身形高大健壮,眉目依稀可以看出小时的样子,正是秦池。

新娘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腰身纤柔,玉手素净,一举一动雅致娴静,高堂之上,坐着头发已经全白,老态龙钟的夫子,所以新娘无疑是拂霜。

“去你的黄粱美梦!”乔鹤不甘做个观礼的看客,穿过那些客人的幻影,大步流星冲进正在举行仪式的喜堂,一把揪住新郎秦池的衣领。

他呆愣住,手中布料的触感如此真实,眼前的人似乎不是幻影。

“不是哥们你……”乔鹤讪讪松开手。

成年的秦池壮实的像一头公牛,体型比乔鹤大了一圈,此刻正怒目提眉,压迫感十足的盯着他。

“你……新婚快乐,”他伸手把秦池起皱的喜服抚平,一步一步往后退去,退到挤挤攘攘的客人中间。

伸手去摸周边的人,手掌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就是幻影啊,为什么秦池不是?

等新人礼举行完毕,司仪高声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秦池牵着手中的红缎,另一头是凤冠霞帔的新娘,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慢一致,从喜堂东侧离开,渐渐消失在客人的视野中,等秦池的背影踏入另一道门槛,喜堂顷刻化为虚无,黑暗蔓延开来,眨眼间,幻象不在,东厢房恢复原样。

乔鹤站在厢房的床边,神色惘然不解,这个幻境中虚虚实实,难辨真假,幻境中又包含另一个幻境,那幻境里也是真真假假,似真非假……此刻,他到底是在幻境中,还是幻境外。

褚云走到他身旁,见他忧愁不展,清明的眸子染上一层云雾,模样带了几分痴傻,懒洋洋笑问:“你又鬼上身了?”

乔鹤抬眼,迷蒙道:“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假的。”心志不坚的蠢货,褚云斜睨他一眼,走了出去。

乔鹤连忙跟了出来,他怕秦池从哪里钻出来,取他性命。

二人可是有夺妻之仇。

“再推一扇门。”褚云走到东耳房,这是为丫鬟小厮准备的房间。

乔鹤惊讶询问:“你看出什么了?”

“不知道,反正闲着也没事。”他闲散说道,一手叉在腰间,姿态很欠打。

“那你推不就得了……”乔鹤小声嘀咕。

“我推过了,里面没有变化。”褚云耳力很好,微笑回答,凛凛目光盯着他,仿佛在说,老子数到三……

“为什么我推就有变化?”乔鹤嘟囔地绕过他,走到耳房门口,伸手推开门。

眼前出现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没有门,但有进出的地方,院里的屋子同样如此。

院中有几只鸡在地里刨食,两只大鹅在树荫下乘凉,树下搭了一架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光洁的额头倚在粗麻绳上,手里举着一本诗选,姿态倦懒地读着。

天色向晚,云霞满山,风吹起她耳边的长发,她伸手轻轻拂到耳后,抬头,看一眼西沉的日光,视线悠悠转向远处的山林。

看了许久,那宁静如水的眸子忽而闪出喜悦的光芒,整个人容光焕发。

乔鹤站在院外的草垛上,跟着她的目光,扫了过去。

一只黑背猎犬,飞奔而来,背上还挂着两只灰兔子,跑得太急,吐出长舌,呼哧呼哧喘气。

女子跳下秋千,快步跑到院子外面,秋千在空中荡来荡去,正如她现在的心情。

“大福!”她高兴叫道。

猎犬欢快地跑到她眼前,兴奋地绕她跑了四五圈才停下。

“兔子,是你捉的,大福,你真厉害!”

那狗像能听懂人话,伸长脖子汪了一声。

女子伸手抚摸它背脊顺滑光亮的毛发,温柔笑了起来。

霜儿笑起来真美!

乔鹤此刻很想魂穿那只狗身上。

让那双纤纤玉手,轻轻在他头顶抚摸。

褚云站在他身旁,瞧他眯起眼,一脸痴迷猥琐的模样,顿时嫌弃至极,一脚将人踢了下去。

色迷心窍的草包,狗改不了吃屎。

乔鹤从草垛摔下来,摔得眼冒金星,龇牙咧嘴,额头正好磕到一块石头上,粘稠温热的液体沿着睫毛淌到眼睛里,他伸手摸了摸,是血。

西八,这傻逼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乔鹤恨恨地抓了一把麦草,盖到脑门上止血,抬头对站在麦垛上微笑往下看的褚云,亲切地比了一个中指。

等老子称霸世界,第一件事就是阉了你和你的祖宗十八代。

等乔鹤再站起来,那院子里多了一个魁梧的男人,背上负着打猎的弓箭,黑眉亮眼,炯炯有神。

乔鹤决定先不和褚云这王八蛋计较,躲在麦垛后面,弓背侧耳听院中人的谈话。

但乔鹤摔得有些耳鸣,有刺耳的嗡鸣声,贯穿双耳,他听不清那两人说了什么,只见秦池,是的,那男人又是秦池,很高兴地大笑几声,然后双掌扣住霜儿的腰肢,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霜儿双脚离地,又怕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秦池小心轻柔地将人放了下来。

说的什么啊,秦池这个色狼又想对霜儿做什么?

乔鹤愤愤不平地想着,按在额头的手,不慎用了些力气,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褚云从草垛上跳了下来,笑吟吟撇他一眼,负手往霜儿与秦池的院子中走去。

我靠,这么拽,活该原主干你!

褚云跟着乔鹤转了这么久,也渐渐明白,这幻境是围绕秦池生成的。

既然秦池在幻境中拥有实体,那直接抓到这个人,逼他说出离开幻境的方法不就行了。

“秦池——”褚云叫他一声,语气带笑,像邻里间打招呼。

院中二人同时向他望了过来,又同时变了脸色。

秦池大步靠前,挡住身后的拂霜。

“你是谁?”他伸手去抓背后的弓箭,双目锐利,瞪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陌生男人。

果然拥有自我意识,褚云直接穿过院墙,瞬移到秦池面前,面带笑容,友好道:“我不过是个过路人,误闯此地,见谅,劳烦秦兄告知出去的法子……”

秦池一手握弓,一手拿箭,搭箭拉弓,指向褚云,“休要骗我,能进入旁人幻境,你明明是乔家人,你是来抓我的?”

怪不得只有乔鹤推门,里面的景象才会发生变化。

褚云略想一瞬,道:“我只想出去。”继而扭头后看,见乔鹤缩头缩脑藏在草垛后,没有出来,他伸手一抓,一道飓风一样的强力,把人给吸了过来。

乔鹤转了几个圈,摔坐在地上。

“他是乔家人,我和他一起进来的。”

褚云毫不犹豫把乔鹤端了出来。

“乔鹤!”秦池怒喊一声,利箭瞬即对准他的面门,弓弦拉到极致,看起来意欲一箭射穿他的脑门。

乔鹤一边怒骂褚云不干人事,一边战战兢兢抬头,看到秦池眸中凝聚杀气,那箭锋闪着白光,锐利无比,离他双眼不过三寸,他脸色陡得变白。

加之额头还冒着血,垂落的血迹,在眉眼处交错,看起来可怜委屈极了。

反手抱住褚云的大腿,惊吓中充斥疑惑,扭头对秦池:“你怎么认识我了?”

之前的幻境中,秦池分明不知道他是谁。

秦池怒气沉沉道:“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乔鹤磨蹭到褚云大腿后,露出半张俊脸,因为睫毛粘着一滴血珠,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看起来像挑衅,秦池手中的弓弦铮铮作响。

褚云垂眼,解释道:“这应该是他的本体意识。”

之前见到的,应该是秦池曾搭建过的幻境留下的残影,在主人离去后,一遍遍重演,又一遍遍崩塌。

“不错。”秦池冷声道,“不过,照夜幻花可以让意识化成实体,所以,在这幻境中,我一样可以杀你。”

乔鹤,好啊,你这个梦女男,胆敢玷污我三娘子,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搞得好像我偷了你的老婆。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手扶着褚云的胳膊,看一眼秦池,又看一眼他身后泪光婆娑的霜儿,不平道:“你对霜儿图谋不轨,还要射杀我,你西门庆啊!”

“什么西门庆?”秦池粗黑的眉头扭在一起,挪动身体,把拂霜完全挡在身后,“我和拂霜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是你仗着家世强娶了拂霜,气死了夫子,你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死不足惜!”

“……”乔鹤不服,“你说和霜儿两情相悦,人家霜儿答应了吗!”

“乔少爷……”秦池后面的女子转了出来,泪眼朦胧,弱柳扶风,对着乔鹤扑通跪了下来,“求求你,放了我吧!”

“你给这个恶少下跪干什么!”秦池心疼不已,松开弓箭,将人捞了起来。

乔鹤呵呵道:“别装,这个霜儿,不过是你幻境里捏造出来的,当然是如你所想的那样依恋你。”

“不是的,照夜幻花只要心有灵犀便可同时进入幻境,我真的是霜儿。”拂霜悲切道。

这话一出,乔鹤愈加不信,他与褚云这傻逼相看两生厌,哪来的心有灵犀,骗鬼呢。

“你别说了,霜儿,你只是一个幻象,我不会相信的。”乔鹤固执道,又分外怜惜地看她一眼,被秦池这个梦女男捏造出来,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啊。

褚云不想再听乔鹤这个蠢货讲些蠢不拉几的事情,一把将人拽到一旁,同时翘起温柔且恶毒的笑意——好了,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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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风生渭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