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言昭的冷笑一如江水般冷彻骨髓,簇拥着他的黑衣人纷纷拔剑对准了角落里的二人,无数剑光汇聚在二人身上,淌出冷白色的鲜血。
秦羽只觉毛骨悚然,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折返?”
听到秦羽的质问,颜言昭否认了一声:
“本府可没有半仙能掐会算的本事。”
解云琅上前一步护住秦羽。
颜言昭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道:“只是今夜之事事关重大,本府得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颜大人一手策划了此案,便是为了这些东西?”解云琅声音低沉,想吸引颜言昭的注意。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左右的黑衣人,然而他们已经将船舱上下的出口彻底堵死了,若想带着人杀出去,恐怕不易。
解云琅不禁眉头紧锁。
颜言昭却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不仅大方承认,竟然挥挥手让黑衣人让开一条路:“夜深露重,还是让本府先送二位回去,路上咱们慢慢说。”
他到底想做什么?
秦羽和解云琅俱是疑惑不解,不禁对视一眼。
夜里就是比白日冷一些,丝丝凉风从船舱外溜进舱内,颜言昭没什么耐心地搓了搓手背,劝了一句道:“放心,本府若想杀你们,方才就命人乱箭射杀了,何必再布置个陷阱等二位跳进去呢?”
“再者说,二位眼下还有更好的退路么?”
“......”
秦羽沉默了,他默默与解云琅使了个眼色。
颜言昭说的没错,他们如今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冒险一试。
黑衣人让开了路,却没有收起剑,二人从两排近在咫尺的剑刃里穿过,一路从船舱来到甲板。
来到甲板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们又被外头的景象意外到,只见原先漆黑的洞穴,此刻被一具具火把填满。
而先前在石洞内的黑衣人排列整齐等在外头,一个个神情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般场面。
总算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暴露了,秦羽语气沉重道:
“我们被耍了。”
解云琅向他靠近一步,默默牵住他的手,眸色深敛:“不怕,大不了杀出去。”
被紧握的手感受到二人的心跳逐渐重合。
秦羽做了个深呼吸,他垂眼望着高高的地面,忽然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二位,小心脚下。”
颜言昭出了船舱,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们一眼,及时打断了二人的胡思乱想,领着他们来到预备好的马车上。
马车很是宽敞,坐下五六个人不成问题。
颜言昭先一步坐上主位,解云琅和秦羽上车后,一齐坐到了他的右手边。
车夫驾着马车开始移动,车内,颜言昭淡然地喝着茶,似乎毫不在意身旁坐着的两人。
颜言昭不开口,秦羽和解云琅也不开口,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段路,颜言昭终是出了声:“二位颇为淡定。”
“识时务罢了,便是不淡定,颜大人也会想办法让我们淡定。”解云琅默默掀开一点车帘,外头全是持剑的黑衣人,感觉只要伸手出去立马就会被剁成肉片。
颜言昭哈哈一笑:“本府如今算是彻底相信,解公子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看穿的今夜行动。”
解云琅挑了挑眉:“怎么颜大人不提半仙了?”
秦羽抬眸看向颜言昭,后者笑道:“秦公子本事虽有,但鬼神之说不过唬人罢了,用它控制愚人可以,影响不了真正的智者。”
还挺自信。
秦羽莞尔一笑:“颜大人早知我二人行动,为何不在半途拦截,是不想么?”
颜言昭放下茶杯,庆幸道:“若非本府离开前问了句你二人的行踪,说不准今夜还真叫你们逃了。”
“你早就在监视我们。”
解云琅压低了眉宇,说话时手始终没有离开剑:“那些军械是何人所制?祁王为了让这批货顺利入城,与你联手布了这么大一局,就不怕有所错漏?”
在晟国,武官地位一向不比文官,不仅军事上处处受人限制,便是连皇室、官员的府兵护卫,数量俱是有限,都需向朝廷上报批准。
眼下想来,依据颜言昭的官位,他府中不该有那么多卫兵,要么是他私自豢养,要么是他调动了营里的,无论哪种他都已违背了律法。
士兵的数量有限,兵器也有限,所有军械一律由朝廷监制,私造运输军械,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晟国便是位同谋反。
这个颜言昭,还真是不简单。
解云琅越想身体越冷,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和秦羽已经污上了伙同谋反的罪名。
看着他逐渐变白的脸,颜言昭端起茶杯,笑着晃了晃:“解公子可知,我为何会特意让你二人参与进来?”
本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下从整个环节来看,严格来说其实并不需要他们,非要拉两个无关之人入局,只能说是看中了他们毫无关联的身份。
“你想利用我的身份,替你们作证。”解云琅冷声道。
颜言昭微笑点头:“当初那个逃走的青禾帮众,本府原本想打死了将尸体扔河里,顺着水流到你丰梨县,谁成想他自己争气,竟然躲进了你二人的船底,跟着你们一块儿回了丰梨县,也算是殊途同归。”
“如此一来,此案势必涉及丰梨县,便可名正言顺请解公子你前来一同查案。”
颜言昭喝了口茶,舒出一口气,不紧不慢道:“此案在搜查过程中,每一次调动都有你的亲笔,宝器名录上也有你的清点过后的印信,所有的搜查都在你眼皮底下进行,目下已经结案,所有文书本府皆已上报,解公子抵赖不得。”
“好手段。”解云琅冷笑一声:“倘若我偏要抵赖呢?”
“解公子是想以身证法,弹劾自己作伪证么?”颜言昭目光从解云琅身上挪开,看了眼秦羽:“解公子门庭赫奕,自是不怕,但好歹也为秦公子考虑一二。”
解云琅不说话了,冰冷的眸中随之浮出戾气。
秦羽却淡淡开口:“颜大人愿意这般坦诚相待,说是恐吓,不如说颜大人愿意与我等合作。”
颜言昭欣赏地看他一眼,为他倒了杯茶:“秦公子这是同意了。”
“骑虎难下,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秦羽接过茶,轻轻嗅了嗅。
朝中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一点的。
圣上不思朝政,整日想着成仙永生,底下的皇子早就明争暗斗,时刻准备继承大统。
其中邕王势力最大,党羽占据朝中半数,尤其背后紧靠的就是解家。
对秦羽而言,他的目的是解家,至于依靠何人助力,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他原本搭上的就是颜言昭,多一个祁王又有什么要紧的。
问题就在于解云琅。
邕王若想拿此事做文章,有解云琅掺和在里头,必然不会轻易出手。
而解云琅眼睁睁看着敌对势力在自己面前风轻云淡说着算计,还明目张胆拉拢身边之人,心里该是气炸了吧。
秦羽想看他的反应,又怕一下子与他对视,于是缓了缓喝了口茶,同时偷偷往那边瞄了一眼。
在二人说完话后,解云琅便兀自沉默了。
回程的路崎岖不平,他持剑撑着半身,在摇晃的车身里独坐,下唇因为干涩而开裂,中间微红的裂口似一道深渊,将左右分隔明晰。
秦羽下意识想给他递水,却不知如何开口。
“大人,到了。”
马车在颜府外停下,三人下了马车。
在走出车厢时,原本包围在左右的黑衣人全都不见了身影,似化影而去。
秦羽张望了一眼,落地时没有站稳,解云琅伸手扶住了他。
掌心的手还是热的,秦羽抬眸对上解云琅的目光,道了一句:“人都不见了。”
解云琅应了一声:“嗯。”
短短的一个字,秦羽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自从认识以来,他头一回见解云琅这幅反应。
颜言昭下车后,默默经过秦羽,对他微笑道:“方才本府忘了告知,昨日京中传来消息,你的事圣上已然知晓,秦公子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入京了。”
“这么快。”秦羽有些意外。
“是快是慢,全在秦公子。”颜言昭满含意味地盯着秦羽,说着又往前凑近一步。
解云琅忽然挡在二人之间,盯着他,眼含警告:“颜大人行事这般胆大,当真不怕有朝一日反噬。”
颜言昭微微皱眉,目光从下往上扫过他,呵呵一笑:“解公子好似还没明白——”
他尾音拖得很长,一双纯黑眼珠倏地落下,将解云琅的脸锁在阴影中: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怕你们解家,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离了解家的你,又算什么呢?”
颜言昭本就对解家不满,解云琅知道得太多,自己本该立刻动手结果了他。
也就庆幸祁王对这个解家三公子另有打算,让他暂时捡回一命。
不过谁又知道往后呢?
颜言昭呵呵笑着,路过解云琅,径自抬脚离去。
头顶星月无光,大夜弥天;流风四起,于大地拂过一曲凄鸣。
解云琅看着空荡的夜幕,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没了痛觉,松开时指尖浸润丝丝鲜血。
他出神许久,久到马车被马夫牵离,随行的侍从也都入了府,大街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解云琅缓缓转身,见秦羽一直站在身后。
颜府大门还留了一道缝隙,门前的灯笼照亮一半身影,秦羽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对着他轻轻开口:“进去吧。”
解云琅没有动,他看着秦羽,欲言又止,最终只挤出一句话:“你要走了么?”
秦羽看着他微微垂眸,不作回应,半晌后默默转身,踏着明暗交界,一步步走向漆黑的颜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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