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嫉妒

待他入得殿内,孙常侍识趣地将宫人们都遣走了。

这时,太后的琴声已趋于平稳,丝弦震颤,泠泠如昆山玉碎。

信远侯走向琴室,伸出手欲撩开帘子,在指尖触碰到冰冰凉凉的玉珠时,顿了顿。片刻之后,他收回手,选择静静地站在帘外。

一曲终了。

夏太后双手按住琴弦,目光一抬,落在珠帘外立着的那道俊逸的身影上。

“阿缪,你可知,我想起了谁?”

信远侯微微侧过头,隔着珠帘与夏太后相望:“想起了谁?”

“先王。”

这两个字自夏太后嘴里缓缓吐出,这方天地就突然为一种压抑的气息笼罩。

信远侯面色一僵。

那个人,是他与夏太后间的禁忌。这十多年前来,他们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今日夏太后这么提了一下,信远侯就觉得背脊生寒,心中颤颤。

那个人死了十一年,但留在他心里的恐惧和阴霾却从不曾淡去。

信远侯稳了稳心神,勉强挤出一个轻松的笑:“阿曦,大王更像你一些。”

他知道,夏太后为什么会提先王。因为流玥越长越大,行事作风越发像那个人。有那么几次,连他都恍然以为,时光倒退回了数十年前,站在他面前的其实不是流玥,而是那个曾让所有人心惮的秦王流纪。

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太后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她看着信远侯,神情似喜非喜:“阿缪,你惯会说我爱听的话。你倒说说,玥儿他哪里更像我?”

信远侯想了想,道:“护短。”

“是说他护着慕容家那丫头吗?”

信远侯不置可否。

夏太后笑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是啊,有谁能想到,慕容蓿一再触及底线,却还能安然在他面前蹦跶。连我这母亲,都没有这份殊荣。”夏太后温和的嗓音渐渐又染上几分冷意,“说起慕容蓿,我倒想问你。你如今是怎么办的事,给了你这么多人,却连个废了的慕容蓿都杀不了,还赔上了申道生!”

说到最后的时候,夏太后的语气已经带上了责问。

信远侯目光一紧,心虚地不敢去看夏太后:“大王早有防备。出了邬城,我们就把人跟丢了。后来在一处僻远的驿站寻到踪迹,本想伪装山匪作乱,趁机杀了那丫头。可惜,大王提前发觉,夜遁而去,此后,我们的人再没寻到过。”

“倒是防备得紧。”夏太后方平顺的心又起波澜,眉宇间隐隐透着不悦,“寻不到他们,你就打算在雍城郊外守株待兔?”

信远侯点了点头:“那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慕容蓿进了雍城,进了大郑宫,满朝大臣的眼睛盯着你我,怕是再难动手。申道生便与我商议,调用了一支私兵在郊外设伏。只是没想到,杀出了一个长平君。许是大王算到我会这么做,提前支会了长平君。”

她要杀慕容蓿这事,流玥心里清楚,如此防备倒也正常。夏太后生了会儿闷气,便又释怀了,继续问道:“他今日召你入宫,又说了些什么?”

“联燕盟卫伐翟国之事。”

夏太后目光变了变:“他知道了?”

“许是在哪里得了消息。”信远侯答得平静,心下却着实忐忑。

联燕盟卫,是他与太后商议敲定的,未曾支会过秦君,秦君却知道了此事,那多半是申道生供出来的。只是不知申道生说了多少,太后是否会从中发觉,他哄骗说帮她杀慕容蓿,实则是想连秦君也一并解决了。

信远侯小心地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夏太后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双眉微微拢着。片刻之后,她抬眸再次看向信远侯。

信远侯紧张地将脑袋垂得更低,听太后说道:“联燕盟卫,是你我商定的,虽没告诉他,但无损于他,无损于秦,他应当不会说什么。倒是申道生一事,他当真未提一句申道生?”

“未曾提及。”

夏太后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呢喃道:“如此大事,竟一字不提,方才也只说了私吞军需。这么看,他的确是想将申道生纵兵之事揭过了。”

可是,原因呢?虽说她只是想杀了慕容蓿,但申道生却是实实在在动了刀兵的。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手,他却不用,又是出于何种考量?

夏太后一时也迷惘了。

“你今日敢入宫,是猜到玥儿不会动手?”夏太后又问道。

“臣并不知道。但——”信远侯目光柔和地望着夏太后,眼底眉梢流露出别样风情,“我相信,你定会救我。”

你会救我。

这句话,信远侯说得温柔而坚定。

夏太后心中一软,疏忽,眼底又浮现恼意。

只见她目光颤颤,愤愤瞪着信远侯:“你相信?!流缪,那你可知,我有多害怕!!一夜之间,雍城令和大郑宫令被换了人,宫中半数守备也换了人,你让我拿什么救你?若非慕容蓿来了我这,拿捏住了他的软肋,他今日就是将你杀死在殿内,我也全然没有办法!!!”

“你赌我能救你,可若我救不了呢?你想过,你会怎么样吗?!”夏太后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忽而一哽咽,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阿缪,我不敢想,我再不想经历当年失去你的那种痛。”

信远侯怔愣住了。

这么多年,夏曦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哪怕当年吕相国权倾朝野,无人能帮她们孤儿寡母之时,她也不曾流露过这样的脆弱。

原来,他对她竟如此重要吗?可,她若晓得,他做了什么,又将做什么,还会不会这般为他心急,为他方寸大乱?

信远侯神色暗了暗,揽过夏太后,柔声宽慰道:“我不是没事吗?再说,大王宣召,有何理由拒了呢?若是拒了,岂不是让大王觉得我心虚,更加疑心我有不臣之心。”

夏太后靠在信远侯胸膛:“那你有不臣之心吗?”

信远侯目光一顿,眼底滑过无数的情绪。转瞬间,那些情绪又消失无踪。听他清朗的声音回答道:“十一年前,我重回秦国,是为了你。十一年后的今天,我自还是任你差遣,思你所思,想你所想。”

夏太后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信远侯的眼睛。她伸出手,抚上对面人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他鬓角的那缕白发。

她没再说话。

倒是信远侯先受不住她的目光,赶紧岔开了话题:“阿曦,我记得,你曾经很是喜欢慕容蓿,说那丫头率直耿介,浩浩正气纳于身,若是男儿身,定是国之柱石。为何大王要娶她,你又不愿意呢?甚至不惜要杀了她?”

“嫉妒。”

夏太后答得很坦然。

她与慕容蓿没有恩怨,对那小姑娘也甚有好感。但自宣华太后为流玥和慕容蓿赐婚之日起,她对慕容蓿的情绪就十分复杂。

作为母亲,儿子能娶自己心仪之人,她该高兴的。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也许是记恨她的勇敢,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不能如她拒绝流玥那样去拒绝先王。又或许是她的存在,时刻在提醒她,流玥不再唯母命是从,脱离了她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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