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离笙失而复得,儿臣害怕再生枝节,求父皇赐婚。”
朝晖殿内,太子跪在皇帝面前,郑重请求。
云水族地广人稀,山遥海阔,大婚之时,男子会在女子家里生活最少半载时间,才能携妻一起离开。
如果段叔斐要与玉离笙成婚,按照习俗,也是要先回云水族。
段正永斜倚在榻上,下半身盖着毯子。他身子仍然孱弱,几乎很少上朝,有事情,也在这朝晖殿议了。
“去云水族,一来一回要最少一年的时间。以中原现在的情况,你如何能丢得下?”
按理说,云水的旧俗也不是非守不可,寻常百姓家有特殊情况,也不是非得在女家住上一年半载,但太子既然要帮助云水族复国,公主的婚事,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定要完全符合本族的仪制,当成国家大事来办。
“父皇,三弟季斋,五弟季旻,都是满腹经纶,饱学之士,就算没有儿臣,他们一定也可以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
“三弟季斋?五弟季旻?”
段叔斐面色如常:“是。”
段正永神色复杂地看着段叔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三弟季斋顶撞陈贵妃,害得她小产,可如今也被幽禁多年,受过重罚;五弟眼下虽下落不明,但我相信,他定能逢凶化吉。”
段正永半晌不语。
段叔斐只得再次请求道:“请父皇成全。”
“罢了,罢了,你便去吧。”
段叔斐很少喜形于色,闻言不禁真心实意谢道:“谢父皇。”
“既打算成婚,一应政事交给旧部,你便安心准备婚事,季斋闭目塞听多年,眼下还不能理政,倒是可以叫他去六部待一阵子,多看多听。”
既然段季斋能从七王宅里出来,那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了。
“是,父皇所言极是。”
段叔斐走后,段正永从榻上坐起来,心中游移不定。
没有权力的太子,如何帮助云水族复国?又如何夺得炽焰金?
还是说……他已经找到对付那对兄妹的法子?
从朝晖殿走出,再去东宫,太子绕了些路,去了永宁宫。
自从陈贵妃死后,长宁宫便没人打理,变得跟当初皇后的永安宫差不多荒芜了。
眼下,永安宫这在紧锣密鼓地修葺,等过了中秋,五皇子段季旻便要住进去。
太子再一次登上绛珠阁。
那死于他剑下的宫女血迹依稀可以辨认。
当初,他对阿狸说,有人在偷听他们讲话,他不得已杀人之时,就知道此事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那位宫女当初对他说:如果他想当一个勤政爱民受人敬仰的太子,甚至于若想活下去,便杀了他。
他当时的确是那样做的。
可是,如今他已经卸下重任,是不是可以去问这个宫女要一个说法?
他走到墙壁,细细观察。当初那位宫女死的时候,曾手指这个方向。
字画,器物,墙壁,他都查验一番,却没有异常。
一定是有的,一定有什么可以揭示他的身份。
惠正殿里那出折子戏,是演给他看的。
终于,他看向墙壁边一个不大的博古架,那上面的竹简书册倒还整齐,上面厚厚一层灰尘。
一阵记忆突然袭入他的脑中,小时候,他曾玩过填字游戏。
甲七寅四,庚三巳六……连起来是他的名字。
他抽取了其中几卷竹简,伸手在空缺处摸索。
一会儿,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无声地在他面前打开。
他伸手入怀,拿出火折子吹燃,便走了进去。
多宝阁中间一层,放着一只小小的拨浪鼓。上面一行刺绣的文字:“贺我儿叔斐周岁生辰”。
这样类似的拨浪鼓,他宫里还有十九只。
每年他的生辰,在内务府送来礼物中,便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礼物,虽说做得精巧,可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段叔斐记得自己小时候还颇为喜欢,常拿着玩;后来大了,多少价值连城的东西也不甚在意,更不用说这些小玩意儿了。
今年生辰,是不会再收到这东西了。
原来如此……!
段叔斐握紧这只拨浪鼓,心中一阵一阵锐痛,几乎难以呼吸。
呵呵呵……!
真的……是真的……!
……
惠正殿的戏,终于唱完了。沈疏回头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滋味儿如何呀?”
段叔斐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完那不长的一折戏的,他双手在袖中颤抖:“段季旻又在耍什么花招?”
“都这个时候了,殿下还在自欺欺人呢!皇后不是你亲生母亲,你的母亲是贱人陈氏,为了陷害我父亲,把自己的母亲也搭上去,逼得她自尽;太子殿下这手笔可不小啊!”
段叔斐头痛欲裂:“你胡说!你胡说!你又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殿下,是你不敢承认!你怕了,一旦承认自己的身份,你将失去一切,你的太子之位,云水族的矿脉,你的小娇妻……”
段叔斐拔出剑来,歪歪斜斜指着沈疏:“你再胡言乱语,我便杀了你!”
沈疏冷笑一声,继续道:“殿下,皇后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却在老东西的逼迫下只得认你,疼爱你,冷落自己亲生的孩子;只因为,皇帝忌惮一个有真正云水族血脉的孩子。而你不过是贱人陈氏的种,就算回到云水族,也翻不过天去!你还不明白吗?真正该娶公主回云水族掌管矿脉的,是你弟弟段季旻啊……!”
“证据呢?证据呢?我凭什么要听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证据,你可以去长宁宫找啊,母亲惦念孩子,一定留着许多你小时候的物事;还有,比如那个三弟为何被关进七王宅,你没有兴趣知道?”
“我三弟他当日害得陈氏……”
“是啊,这不就是了,殿下,三皇子从小便得你的照顾,若不是你,他的母妃高氏早就被人害死了。”
段叔斐额上汗珠一颗一颗滚落:“你是说,他害得陈氏小产,是在帮我?”
“可不是在帮你?四年前,皇帝的身子还是好好地,可是你的人望已经大大地超过了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就算你是他的儿子那又如何?正好这个时候陈氏有了身孕……你被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情。三皇子便冒险在游春之时,激怒一匹未经训练的烈马,惊扰了陈氏的马车,陈氏从马车里摔了出来,当场孩子就没了。殿下,这些事,你还有印象吧。”
段叔斐:“那又如何?怎么见的他就是故意的,怎么见的他是为了我?”
“谁获利便是为了谁,殿下这个道理也不懂吗?可惜,陈氏当时还找高人验过,是个男孩,她以为自己终是可以留一个孩子在身边……谁知道,再三失去自己的孩子,真是可怜的母亲!”
“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
“人证,物证都有,殿下,别在逃了,就连我父亲,也曾怀疑过你的身世。陈氏在皇帝醒来之后曾送崔狸一份礼物,是你小时候的玩意儿,本是向你求救,我父亲从我这得知此事之后,叫我将礼物换成那种书册,后来你便跑到长宁宫大发脾气……”
“沈相为何这样做?”
“因为我父亲真正一心向着你,他怕你年少气盛,在皇帝刚醒来时与他翻脸。那个时候,整个太医院连皇帝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你若因为身世与他翻脸,万一他长命百岁,你岂不是因小失大?谁知道太子心狠,早就与那狗皇帝商量好了怎么对付我们沈家,不过,也好,你也算是尝到弑亲的滋味了,我真是觉得痛快极了!”
沈疏抬头大笑,近乎疯狂!
“我不信!我不信!你跟段季旻窜通一气,这种拙劣的技法休想骗到我,休想!”
“殿下何不亲自去问皇帝?看他怎么说,或许你跪下来求他,他还会叫你再当两年太子,利用你的假身份骗来炽焰晶,不是两全其美吗?哈哈哈哈!”
“我……我不信,我不信啊!”
段叔斐跪坐在地上,一遍一遍重复:我不信!陈氏怎会是我母亲!陈氏怎会是我母亲,我们没有一处相像,她从来没有……!
她真的没有暗示过他吗?
每次看到她那怯懦的讨好,那阴暗的关注,他便心生厌恶,从来不肯假以辞色,从来不肯往深处去想。
原来,他恨错了人啊!
一切都反了,都反了!
他至爱的,把他当工具;他最恨的,偏偏是他的至亲!
而他却以一把弓,逼得母亲自杀,这样的人,还配做太子,配做皇帝?
沈疏走到他身边,也同他一样跪坐下来,递给他一壶酒。
“殿下……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那个人报仇嘛!就算你不找他报仇,他也不会放过你!你可不要就此消沉!”
“滚!”
沈疏哈哈哈大笑,自顾自将酒倒进口中:“我才不滚,我就要看着我们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殿下,以后一蹶不振,每日在烂泥里打滚,复不了仇,登不了基,心心念念的女人嫁给自己的弟弟……!”
残存的意识里,段叔斐知道沈疏在极力羞辱自己,好激发自己的仇恨,可是……他真的,真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沈疏将段叔斐按进自己的怀里,又再一次将酒递到他的嘴边,放柔了语气:“殿下,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去年在枫山行宫,在我得知沈家没了之后,我恨不得马上追随父亲去了,我也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偷偷杀死你就好了……可是我不甘心,我还没有跟你睡上一觉,怎么忍心你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沈疏摸着段叔斐的脸,慢慢将酒灌进意识麻木的太子口中。
“你若真的不敢找那老东西复仇,没关系,我沈疏替你下手;你若是敢,我便帮你……把段家的人都杀光,你做皇帝!”
段叔斐眼眶渐渐泛红,用力把身子撑起来,一把推开沈疏:“我说,滚!”
沈疏边笑边流泪,伸手扯下发簪,披散头发,解去襦群,只着亵衣:“我数到三,我要你求我爱你。”
“滚!滚!”
段叔斐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侵袭,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疏。
“你给我下毒!你这贱人!”
“殿下,你想好了吗?是要我,还是让我走?”
“解药!我要解药!”
段叔斐跟疯了似的掐住沈疏,将她按到在地:“给我解药,否则我杀了你!”
沈疏泪流不止,却嘲讽地数到:“一……”
“二!”
“……”
段叔斐身子要炸了,涕泗交流中,身下人恍惚变成崔狸。
思正殿偷睡他床的崔狸,浴房里偷吃零食吃的崔狸,杜若宫撒娇站在他脚上的崔狸……。
“阿狸……阿狸……”
“殿下……!”
无可抗拒的诱惑似千斤重,牵引着段叔斐不断下坠,下坠,下坠!
“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惠正殿都是沈疏妖魅般的笑声。
明天修文啦!尽量日更,如果有宝子在看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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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陈氏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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